男人缓慢开口:“看懂你现在沾不了杀气。”
“又如何?”年轻人举起匕首朝下扎去。
男人平静无波的抬起匕首。
无声的相撞,无形的气浪与玄妙的气机向周遭蔓延。
“现在又明白了什么?”年轻人一脚扫去,如云的攻势是那般缥缈,饶是男人也捉不住。
不过男人不需要捉,他只需运出六把匕首守住东西南北以及上下即可。
匕首轻吟,气机飘散。
男人眯眼瞧向方圆一里没有杀气的清空,轻赞道:“确实聪明,但好像无济于事。”
“是吗?”年轻人平淡的嘲笑:“看来你看到的还不够多。”
青云,女子也赞道:“明动确实聪明。借陌影的气机以修意来断冯雪血和陌影的杀气,从而不占杀气。同时以炼体抵挡陌影的攻势。”说完侧头。
先生知其想问什么,答道:“在商天行前辈得符阵陌影了留了二十一把匕首。而后这些匕首消失,应该是去了明动体内,所以明动才能在陌影岛活二十年。而这二十年明动应该是从二十一把匕首上偷学了陌影的气机,所以我方才说了那句话。”顿了顿,严谨的补充一句:“这些都是我大致的猜测。”
先生摇了下头:“与明动共处的时间里,我也只听他提及用杀气压制雪和花前辈的东西,也没见他做过。所以如今明动没了杀气,该如何隐藏花和雪前辈留下的东西,我没有任何头绪。”顿了顿:“姑姑,只有的局势该如何走。”
“现在只是陌影和明动在交手。待会冯雪血再插手,陌影只需刻意避让,且把冯雪血的杀气往明动那边引,明动便招架不住相当于冯雪血和陌影的联手。很快便会重新沾染上杀气,炼体又被束缚,随着时间流逝,明动会回到最初的处境。”女子突然笑了笑:“正常的局势是如此。”
先生明白这笑的含义,既然有备而来,那应该有破局的手段。她看了眼天色:“姑姑,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女子明白这话的意思,点头:“你一路小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确实该去青州了。”
青州。
年轻人安静的收起匕首,瞧向再次站起来的冯雪血,对男人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待会与冯雪血随便意思一下,并把冯雪血的杀气往我这边引。”
“仍无济于事。”男人亦收起了攻势,双眼满是好整以暇。
“你是不是只记得你想杀我,而忘了我也想杀你。”年轻人平静的提醒。
“借冯雪血的手?”男人在讲一个他自认为的笑话。
“在青州我只能借冯雪血的手。”年轻人面色如常:“我说过你还有很东西没看到。”
“比如?”男人来了兴致。
年轻人道:“比如我养了冯雪血杀气二十余年,那杀气岂是你看到的那般简单。”
“你说过你只杀了几人,又如何能养杀气。”男人眼里有了愠色,他认为年轻人在侮辱他。
“是啊,养杀气这东西一定要杀很多人才行。”年轻人轻轻一叹:“我确实没杀几个人,但不一定要杀别人,杀自己也可。”
什么叫杀自己也可,男人愣住,稍事瞳孔突然无限放大,仿佛想通了某件事,尽管这件事造就的结果对他并不好,他却无比的兴奋。
在海岛上,年轻人每日都回去触碰暗藏玄机的海水,从而落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下场。
男人一直认为年轻人是疯了,想不开。
但...
男人抬眼:“你那时就是靠雪和花留下的气机在磨炼杀气?”
“看来你想明白了。养个杀气,二十年我几乎杀了我自己万次,不太容易。”年轻人垂目:“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杀气,却要还给冯雪血,送他一场造化。说实话,我很不甘。但没有选择。”
“造化?”男人觉得有些夸张。
“顺便提醒一句,在没进陌影岛时,我已经在养杀气了。”年轻人看向那边站立的冯雪血:“这提醒你一时半会儿想不通,所以就别去想。还不如仔细思考一下你没有选择的选择。”
“什么叫没有选择的选择。”男人动了下胡子,似乎在笑。
年轻人道:“冯雪血于青州无敌。而他只想杀你。”
男人打断:“就算他于青州无敌也杀不了我。”
“加上我呢?”年轻人语气冷漠:“而最后的结果,你一定死。而我只是重新回到原处。”
男人道:“你现在与我讲条件,看来舍不得回到原处。”
“若讲不成,我就只能舍得。如果你答应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年轻人负手:“自己选择。”
“我不太信。”男人的手掌突然张开,每一根手指都凝聚出一把匕首,且各不相同。而话落闪身出现在年轻人身旁。
年轻人纹丝不动,也未出招。
突然大地变成了血海。
猩红之色冲天,彻底盖住了月色。
至此整个青州只有仿若鲜血的红色在流动,没有任何光线能渗透进来。
青州修者接触红色,双目变的狂暴。却不再自相残杀,仿佛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不畏死的朝男人的方向冲去。
每一次掠身,都不一道声音没入红色之中。
短短瞬间,红色就有了千军万马的声势。
而每一声嘶吼都让青州修者的热血更加沸腾,如此之后的每一次的掠身都比前一次更猛。而修者越猛,红色的声势就聚得越发的快,越发的浩荡。
如此在男人的匕首在还未挨近年轻人便被震得粉碎。
年轻人似乎料到如此,冷漠道:“你确实有千万种气机,也确实变幻莫测。但现在没用。冯雪血只有杀气,但这杀气融合整个青州修者的气机。你便是与千万修者斗。你如何能斗得过。”
“确实如此。”男人淡然的收起对年轻人的攻势。
年轻人道:“联手?”
男人眼里露出玩味的笑意:“你也一起来。”
年轻人罕见的皱眉。
“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一起来杀我。不然不到十日我就把青州的人杀干净了,你还怎么查?”男人侧身伸手:“花的匕首给我。”
年轻人眉头皱得更深。
“看来不在你这里。”男人叹了口气:“大动干戈,并不太好。”
说完男人抬起了手,仿若有道光从掌心蹿出,瞬间贯穿了青州的红色。
年轻人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却感觉得到有东西穿越云霄而来。
当他抬头时。
那道只有修者能看到的光恰好消失,红色再次遮掩住青州。
而男人手心多了一把匕首。
年轻人看不清楚这把匕首是由元气所化,还是乃实质的,便问:“这便是你自己打造的匕首?”
“是啊。几十年没摸到了,还是有些怀念。”男人反手握起了匕首,躬起了腰,俨然是刺客的模样。
这时年轻人想起五签仅是男人的半个徒弟。
“对了,这是我打造的第二十把匕首,名叫祭。此时此景,用这把匕首恰好。”男人说完这句话便消失。
年轻人眼睛跟得上男人的速度,却因为那把匕首,或者人和匕首在一起觉得有些刺眼。他若有所思的跟着消失在原地。
青州外。来自青云的女子凌空看着地面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不由皱起了眉头。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青州的红色,心里有底儿后没选择进入青州,而是守在了外面。
方才仅是一把匕首过就杀了无数人。便不能让陌影拿到第二把匕首。
青州东面。
伶倌和池玄夕同时停了脚步。伶倌摆手:“不走了,待会无缘无故死了就太莫名其妙。”
池玄夕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
伶倌嗤笑:“不用看了。该死的人都得死,不该死的人不该死。一个于青州无敌,一个人越多越无敌。怎么看都是相互制衡。虽说不是小打小闹,却会落得虎头蛇尾。”
池玄夕道:“不见得是虎头蛇尾。”
“我劝你别去猜明动和陌影的心思。明动狡诈恶徒...”伶倌觉得形容不当便噗嗤一笑,但她找不到好的词语,便说起了后者:“陌影经历的事太多,多的师妹你几世都不一定经历的完。去揣测他们的心思,只会被越绕越深。”
“对付他们要么硬上,要么自己设个圈套引他们进来。”说到这里,伶倌觉得自己颇像军师,便去了笑意严肃道:“明动的软肋已明了,就是他的身份。只要拿他的身份做做文章就容易引他上钩。而陌影,现在也露出了破绽,他的匕首。很显然只要看住了他的匕首,就等于看住了他本人。”
“当然你现在对陌影不关心。但仔细想一想,现在明动和陌影在一起,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拿陌影作文章,明动肯定会受影响。”伶倌挥了下衣袖:“当然最重要的是,匕首有下落,而明动的身份毫无头绪。所以从旁入手,师妹一定要将明动拽在手里。”
池玄夕侧头:“你呢?”
伶倌洒然一笑:“当然是硬上。”
“那我也选择硬上。”池玄夕。
四目相对。
伶倌冷声:“若非这里是青州,我真会杀了你。”
“出了青州也可。”池玄夕淡淡回应了一声。
“出了青州,我就去找明公子哩,谁还搭理师妹呢。”伶倌突是一笑:“好不容易有了明公子下落,我怎么都的看看他是否还挡得住红尘。”
“你不一定能出得了青州。”池玄夕扬手,元气动。
伶倌笑道:“正好我也现在在青州把事情了解了。我觉得你会重伤。”
话落这里妖气横生。
....
青州的红色持续了整整十日。
而红色突然的消失毫无征兆,以至于让一直看着青州的修者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不过有两件事传开。
第一件,明动和陌影搅在了一块。
第二件,青州的血腥味虽浓了,但杀气却少了,说明冯雪血受了伤。
第一件事传开尚可理解,乃世人的好奇。
而第二件事就莫名其妙,只是既然传开定有深意,有人猜测有势力想对青州这个粪坑动手了。而不久之后,事实印证了这个猜测,当然这是后话了。
十日后的隔天。青州外西侧。
年轻人和男人出现在了一条山道之上。从两人浑身还散发的余热来看,两人应该才空闲下来。
男人看着年轻人平静的脸庞,问道:“逃跑摆脱已是习以为常?”
“习以为常。”年轻人答了一句:“只是可惜你没杀了伶倌。”
男人道:“看着你被撵着走,挺开心的。我又怎么杀了那姑娘。”
年轻人道:“不见得能杀得掉。”
“也是。不过还是佩服那姑娘胆子大。受了伤都敢来。”男人侧头:“你到底有什么东西?”
年轻人反问:“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男人道:“就刚才,我看到的,你好像没杀气就特别忌惮那姑娘。”
“确实忌惮。所以你想杀我,还可以与伶倌合谋。”年轻人知道男人不喜欢“合谋”二字,便故意说了出来。
男人眼含愠色,稍事化作冷漠:“话说回来,还得谢你了。”
“互相利用而已,谢什么。”年轻人平静道:“不然我为何会问你一直看到了什么?好在你并不笨,知道利用十日来从我身上找东西。”
“不用旁敲侧击。”男人道:“我得到我要的东西。”
年轻人充耳不闻:“看我用你的东西,有什么感悟吗?”
男人道:“有,但是不多。多来几次,我兴许就能彻底杀你了。”
年轻人道:“意思说在这之前,你就会老实。”
男人摇头:“有机会当然动手。那东西对我可有可无,你的命才重要。”
“除了下下签没见过。其他四签我都有交手,确实执念很深。”年轻人的这句话包含了太多意思。
而男人能明白,却直接忽略了大半:“他们算不得我徒弟。你想找他们不必问我。”
年轻人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们。”
男人停顿了片刻,道:“跟你一起挺累的。只想找你破绽,却时不时被你搅乱。”
“我时时刻刻防着你也挺累。”年轻人望向远方:“所以才要多说点话搅乱你。”
男人道:“中了你下怀。”
年轻人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曾经是话很少的人。”
男人问:“何以见得?”
“你的话全倾诉给了二十一把匕首,所以话不会很多。”年轻人沉吟了片刻:“但为何现在话多了。”
“只是感慨,想杀的人都死在别人手中。”男人道:“所以我决定改一改,从你开始多说会话。万一那天你也死在了别人手中,我至少曾经与你有过很多交集。也至少来看望你时,能唠叨一番,过不了杀瘾,也能过嘴瘾。”
年轻人道:“看来你离破镜不远了。”破镜对男人来说没那么重要。
而男人也听得明白:“借你吉言。”
年轻人道:“但有人说过,若有一天,我必须得杀他,我会动手吗?”
“很有意思的一句话。”男人拿起手中的匕首开始慢慢刮起了胡子:“你意思说,我到不了破镜那一天便会被你杀。”
年轻人道:“我没这么说。只是有这个想法。”
“那更有意思了。”男人的动作很利索,说话的功法脸上便干干净净。
年轻人没去看那张普通的脸:“所以你有猜测君未眠为什么会死吗?”
男人道:“不尽不详,很难回答。”
年轻人敲了敲手指:“多久离开。”
“等你去拔刀的那一天。”男人弯起干净的唇角。
年轻人道:“那对你来说可是好机会。”
男人道:“可别唬我。你拔刀的那天恰好是我彻底没机会的时候。”
“距离那天还很长,你不用着急。”年轻人似在安慰。
“我一直都不着急,反而你很着急。”男人道:“已经知道钟元确实在青州有追查灵半梦的下落,接下来直接去紫烟阁?还是...”
去紫烟阁最短的路是从青州北上,而不是西去。
“去天南家。”年轻人寻了个方向,开始往北方走。
“原来不太着急。”男人道:“你与冯雪血迟早还会交手。你有应对的办法吗?”
“怎关心起这个来了?”年轻人道:“你不像是要万事俱备的人。”
“只是好奇的问问,没有别的意思。”男人道:“你不想回答,我就问你,为何要去天南家。”
年轻人道:“祭拜天南意和天南生两爷子。”
“那可能你要落空了。天南意不会归根天南家。”男人似乎在笑。
“一定在天南家。”年轻人沉目道:“一定在。”
“何以见得?”男人问。
年轻人懒得回答。
男人所觉无趣,便玩弄起匕首。
年轻人侧目看去:“其他匕首的下落呢?”
男人道:“不太好说。若各有合适的主人,便不值一提。”
“意思说,这把匕首的主人并不合适?”年轻人似乎在讥笑。
被看穿小心思,男人也不以为意:“你可以自己去查。”
年轻人道:“让别人帮你养匕首,倒是好手段。”
男人道:“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
“我不太赞同。”年轻人。
“兴许。”男人没有反驳。
“倒是我坏你的算盘。”年轻人笑了。
“所以我才说大动干戈干什么。”男人道:“好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让别人养匕首了。之后要拿回来就不太容易了。”
“但你总得去拿。”年轻人皱眉:“看来我拔刀日程得延后了。”
“随你。反正你一拔刀,我就去找匕首。等我找完匕首就见真招。”男人这话兜兜转转又绕了回去。
“其实你不用那么悲观。”年轻人提出了建议:“反正我都把行程告诉你了。你动下脑袋,就不是你跟我,而是我跟你。”
“懒得。况且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不断错失机会,在不断的寻找着机会。”男人道:“连你都杀不掉,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修炼一番。”
年轻人打趣:“修炼功法,还是修炼心境。”
“都有。”男人十分坦然:“最主要我铁了心要杀的人已经死了。而剩下的那些,我得好好培养一些杀心。不然倒是心不够定乱了,死的可能就是我。”
“倒是谦虚。”年轻人顿了顿,忽然声音重了些:“说起这个。我想问问,当时花,叶无双,安伥鬼三个从陌影岛出来的人,能否杀了你。”
“只有花能办到。”说着男人学起了年轻人的口气:“说起来这个。我总算明白后来叶无双和安伥鬼为何要来岛上看望我。”
“为何?”年轻人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男人挥出匕首。
年轻人轻轻一躲,身侧的山便被开了膛。
砂石滚落,山裂咆哮。
男人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继续爱抚着匕首。
年轻人提醒道:“我劝你少做这些事。”
男人道:“不是你让问我寻机会吗?人引来了,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倒也是。但太粗鲁,不适合你。”年轻人的激将发一向很管用。
听到粗鲁二字。男人由衷的点了下头:“受教了。”
年轻人淡淡的嗯了一声。
男人好奇:“你又在想什么?”
“伶倌的事。”年轻人回头看了眼已很远的青州:“我一直在想她境界怎提升的那么快。”
“有多快?”男人问。
“不好形容。”年轻人皱眉。
“其实红尘就这样....”男人觉得自己在废话,便改口提醒:“你若把刀交给池玄夕。池玄夕一拿到刀,心中唯一的劫就过了。日后你就不用担心伶倌。”
年轻人侧头:“看来你离破镜又远了。”
“是这样吗?”男人若有所思:“不过也是。我出的注意虽直接,日后却有的后悔。”
年轻人悠悠一叹:“看来得在天南家多呆一段时间了。你不急。”
男人道:“我怕你急。”
“我不着急。”年轻人口是心非。
男人瞥了眼前面充斥着刀气的森林,险些骂了出来。
“天南家,到了。”年轻人眼观鼻鼻观心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