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头一笑:“池少侠,池少侠,你的感觉很准。但又如何,依旧是那句话,斗心思我远不是你们对手,但论手段你们差的太多了。我想要的很多,就算你们全部猜中,你们也一个都阻步不了。
“池少侠,明少侠,我劝你们还是少猜多看,可被到时候在云里雾里载了跟头,那岂不是就让我看了笑呼。”男人摇着头转身,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池兰宇和年轻人面面相觑,突然其来的一番正经话,着实令两人不知道如何回话。
男人再次起身,却是快了起来。
那夜明珠摇摇欲碎,却终究还有人在苦苦支撑。
水笑之,便铺天盖地涌去,顷刻间便尽数毁了海底的房舍。
近了,男人停身跺了跺脚:“看到主子还不下跪吗?”
此时以夜明珠为中心,立满了修者。而因为是对立,修者便呈现半弧形,以此也好抵抗那翻涌的海水。
年轻人心道了声果然,便扫向前方。
确实如男人所说,个个生的器宇不凡,而且脸上挂满了不屈的意思,饶是他们七窍流血正被男人的气机侵蚀,也没有一个下跪的。
若男人说的实话。这些人从奴役别人来说不是好主儿,而又从现在的不屈来看,又不像坏人。
难辨,便难以理解。
而人群中年轻人并未发现所谓的妖鬼,倒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即是那在云海有过几次交手的擎苍。
此时的擎苍依旧拿着那根由布包裹的棍子,他的神色较为轻松,想来在海底这群人中算是佼佼者。
只不过他也是七窍流血,显然在实力上与男人差得很远。
擎苍跃过男人看到了年轻人,有些惊讶。而在把视线一转看到池兰宇便成了惊惧。
北海很远。
但对修者来说却不是天涯海角。
北海连绵了整个北端,那边与整个沿海的势力有过交手。
其中陵州和燕州较少,云海国和朱阳国颇多。
便免不了与军府的大将有很多过节。
池兰宇便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不见得出名,但往往却能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响。
对擎苍来说,池兰宇便是那一位。
年轻人读懂了,有些感慨。
池兰宇则弯起了嘴角。
但此刻主脚并不是他们。
男人见众修者并未下跪,不见尴尬,只有杀机。他抖了抖衣衫,闲庭信步朝前走去。
年轻人有些明白男人口中的“体面”是何意了,有些讶然,也有些释然。
这奴役了百来年,甚至上千年,却终是不服,任谁都是个“苦主。”
男人会觉得没面子,或许他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但此刻有年轻人和池兰宇看着,他真觉得很没面子。
而之所以有奴役别人的想法,或多或少都会要些面子。
男人不能免俗,但这仅是针对此时此刻之前。在男人摸出匕首的刹那间,他已经不需要面子。
而他之所以说“体面。”是让年轻人和池兰宇待会别露出同情可怜的神色,以免让海底的人重新燃起希望。
杀人嘛,自是不能留个对手任何希望,如此才通透。
男人是恶徒吗?
年轻人清楚,是,但非穷胸极恶,只要不惹男人便不会诸多苦恼与后悔。
年轻人悠悠长叹。
这时池兰宇指向那颗夜明珠:“妖鬼在里面。”
年轻人从思绪中回来,挑眉之间。
男人已起了杀伐。
深海的海水漆黑如墨,此时却看得到鲜艳的红色。
“看来他想杀妖鬼。”池兰宇微微皱眉。
年轻人自是明白,男人在起杀势。
而妖鬼红尘所怕的便是杀气。
只是有太多疑惑,比如男人曾说过妖鬼自个儿逃跑伤了元气,如此就无需大作文章。而且男人旁边还有个上签。
又比如妖鬼怎会藏在夜明珠里,很明显夜明珠是海底之人的立足根本,如此要么是妖鬼镇住了海底,要么是妖鬼与海底修者是同路。
“你看出了什么手段?”年轻人侧目。
池兰宇干脆的摇头:“现在来看毫无眉目。”
男人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路,无一人能挡下其一招。
却是突然一把剑起,携着浓郁的血腥,跃过无数的人影,本奔腾入海之势朝男人面门走斩去。
年轻人感觉到了熟悉的死气韵味,却不敢深查。
池兰宇则双眸骤亮,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便心叹了一声,果然很有趣。
而男人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匕首,似有一座山横空压来,海底登时令人窒息。
剑入山,山荡却不碎。
年轻人看向池兰宇:“我是正人君子吗?”
“也不算小人。”池兰宇摸了摸下巴:“你选哪一个?”
“我选剑客,帮我看住上签。”年轻人消失。
“看来又是我对付陌影了。”池兰宇起手,那座虚无的山裂。
男人回头:“要多管闲事?”
池兰宇耸肩:“非也。我们恰好也遇到点事。”看着男人若有所思的眼神,池兰宇松了口气,看来男人确实不知道那事。
男人寻了眼年轻人后,拍了拍衣袖:“也好,省了很多事。”
“你请便。”池兰宇负手表示不再多管,而后看向上签:“你刚刚怎不出手阻拦?是料到明动会挡了那剑,还是说现在还轮不到你出手。”
上签知道缄默是应对池兰宇和年轻人的唯一法子。
池兰宇有些无奈,所觉无趣便看向那颗夜明珠,心中千思百缕,杀妖鬼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陈年的旧怨,但为何早不来,一定要等妖鬼自个儿逃走,是圈套吗?
还有妖鬼一定是自个儿逃走的?
念此池兰宇眼里有了亮色,假如陌影和伶倌真联手了呢?不过好像也解释不通。
好在现在可以肯定,男人和剑客不是一路的,不然这弯弯也绕得太曲折了,便容易出破绽。
池兰宇整理了一番思绪,好整以暇的对着上签道:“你也听到了,所以我们消失一会儿。”
言罢他与上签周遭的气机乱。
年轻人身轻如燕的跃入人群。如今这方也被男人的气机封住,就算能走也要付出代价,如此头脑清醒的都不会选择这时候走,再者也不会走。
很快年轻人便找到了那位剑客,看似平常,但其中的厉害只有能看得懂才知。
剑客显然没料到年轻人会突然杀来,不过他认识年轻人,所以没有疑惑,而是惊诧年轻人会出手。而见年轻人虎手落来,剑客便再次举剑。
年轻人感觉到了上签的消失,便没了后顾之忧,这也是他第一次出岛之后露出狞笑。虎掌之上登生灰雾。
看来传闻是真的,剑客如是想后不敢硬接,剑气涣散登迷人眼。然而年轻人可不止有死气这东西,双目隐泛青光,迷障顿破。
年轻人挑身急冲。
剑客显然没有料到年轻人能瞬至跟前,一时间便是破绽百出。不过他非常人,心知用死剑对付不了年轻人,便用起了纯粹的剑招。
剑气光寒,如针似雨,竟是挡住了年轻人的攻势。
而年轻人不敢意外,就抛开死气不谈,眼前这剑客可能修炼千年之久,那纯粹的剑气也够人喝一壶了。
不敢大意,判阴阳弥漫周身。
那一道道剑气登时折了腰,断了腿。
剑客见此立即判断年轻人已非传闻那个毛头小子了,当即趁机抽身后退。
但破绽已露,那会这般容易。
年轻人手握元气刀,翻云覆雨斩去。
剑气登时激荡,竟有变成了刀气的架势。
同时年轻人已踏出风旅,如今虽已非当年的毫无技巧,但落在剑客眼里仍像莽夫。但剑客可不敢把年轻人当成莽夫。
挥手划见,以半月之道劈开了一方天险。
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虚空,年轻人双手一合,登时那半月之道就成了无垠的砂石去填补这虚空,如此再履平地。
剑客招式不停,千重寒山在迷年轻人双眼。海底不已不在纯粹,宛如蜃楼。
年轻人早有预知,双眼青灰相间,生死二气翻腾。那剑客的剑气便一眼看尽。
而他本身则踏出神行,一步便越千重山,一刀便落万重崖。
不知为何,剑客突然感觉了空洞,如同人之将死前的挣扎,无力且没有希望。他知道这是意识被年轻人侵杀。
不敢迟疑,立剑于胸,万千剑气汇聚天灵,而后以天灵为入直冲神庭。
有剑气扫荡,他剑心在复通透。
可这又如何?
年轻人已至剑客跟前。
此次剑客已分身无暇,便是大势已去,面对年轻人带着死气的爪子,只能行最后一招。
其实最后一招并不是招,而是作他人的嫁衣。他认为就算年轻人在如何能耐,也阻挡不了他,毕竟年轻人要留他的活口。
而这便是年轻人唯一破绽。
年轻人自是不知道“嫁衣”之事,而这事可能剑客都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自己要在最后将自己那一剑送出去。
所以年轻人便心切的要抓住这送上门的肉。
虽有很多疑惑,但都可以在日后慢慢解开。
然而是非所愿。
一道鞭来。
年轻人的手有了肉眼可见的血痕。而且这记鞭子带着强劲的力道,竟是将年轻人的手甩开。
剑客先是一愣,跟着如燕迹鱼游朝后方急掠。
即将到嘴的肥肉溜了,年轻人觉的惋惜和无奈。他寻目朝右侧看去。
一位精装的汉子以及一位阴柔的男子。
这两人年轻人都认识,汉子名作雷芜,男子则是路冰。
此时路冰正在做收鞭子的动作,而他手中并无鞭子,意味着刚刚挥开年轻人的是元气,这便说明了很多东西。
“明少侠,好久不见。”路冰的言语依旧阴柔中带着杀气。
“好久不见,也来得恰好。”年轻人只是看向雷芜。
“如你所想,我能来的这么快,全靠雷将军一路相送,便正好不早不晚。”路冰依旧那么“善解人意。”
年轻人揣摩着话的真假,若是真,意味着这里发生的事是突然。反之那就变得很有意思。
路冰见其不说话,打趣道:“怎么,明少侠可是在想,每一次差一点都被我搅和了,是冤孽吗?”
年轻人没去理会这令人反胃的话,负手敲指侧身:“动手。”
“瞧你说的,我可不是一家面就打架的主儿。”路冰瞧向年轻人的手,那血痕已消失:“当然刚才是个意外。我本是教训他不争气,却不想打到了明少侠,所以对不住了。”
言罢雷芜消失。
年轻人瞳孔微缩,雷芜的修为精进了。
“拖你的福,我们体内的魔障都去的七七八八了。”路冰由衷的鞠了个身:“现在才来得及跟你说谢谢,更对不住了。”
话落,雷芜便已斩了剑客。
而那方的气机太乱,年轻人有些看不清楚。
“就当报答你的,谁叫他惹了明少侠。”路冰连看一眼那边都欠逢。
“与其如此报答我,不如说说那边发生的事。”年轻人看向夜明珠:“时至今日,你们对我来说除了功法上尚有一些秘密,其目的我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所以交手也是明着来了,那我就想这些事应该可以说说。”
“说,当然能说。”路冰欲言又止。
“不过说之前,得看我有没有资格听,是吗?”年轻人眯眼看着那边已显露身影的雷芜。
“对,就是这个意思。”路冰拍手:“明少侠当真聪明。”
话落,池兰宇来到了年轻人身旁:“我看有点事,就先过来了。没问题。”
“来的刚好。”年轻人有些疑惑。
池兰宇打了个眼色示意待会再说。
路冰则没那么高兴了,叹了口气:“都说成双成对,看来果然如此。”
池兰宇愣住。
年轻人解释:“他有断袖之好。”
池兰宇面露怪色:“你知道得挺多。”
路冰突然轻笑:“看来你们还没合计各自知道的事,今个儿终于听到一件好事了。”
池兰宇和年轻人同时一叹,并非没合计,而是根本没有机会合计。
年轻人捋了一番神色,笑道:“对你来说成好事之前,你得打得赢我们。显然你们不是对手。”
“不见得。”路冰摇了下头:“我和雷将军啊,只是来得更快一些。”
“果然事情朝有意思的方向走了。”池兰宇对着年轻人耸肩。
年轻人心里明白,若让陌影知道路冰这一路的存在,恐怕又会多很多变故。
而眼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两人考虑那么多。
不过饿死胆小的,年轻人可不愿不明不白的陷入乱局。
又不过路冰显然看出了很多玩味的地方,便要年轻人不明不白,所以怎会给年轻人开口的机会。
藤鞭再临。
雷芜再动。
看来得先打一架了,正当年轻人和池兰宇同时摆开架势时。
一道萧声至。
九道光芒起。
路冰皱眉心想:此人怎么来了。
雷芜停身若有所思。
年轻人则瞧向西方。
一位男子踏萧声而来。
这人名叫微生浮世。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扑所迷离。
年轻人反应最快,仅看了眼那男子,就似笑非笑的看向有些呆愣的路冰:“显然这里发生的事全超出你的意料。”
路冰回神直摆手:“不打了,不打了。可别作了那捕蝉的螳螂。”
“真不打了?”年轻人玩味:“可别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路冰干笑一声:“那还怎么打,一定要拼个玉石俱焚吗?”
池兰宇朝年轻人打了个眼色,表示他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年轻人摇头,示意先不管陌影的事。
池兰宇目露询问:莫非你知道那边可能发生的事。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点头又摇头。
这让池兰宇迷惑起来。
而路冰看在眼里;“两位干什么呢,有话直接说呗。”
“我们在想现在站那边。”接话的是池兰宇:“以此就可以与你们过过招了。”
路冰轻哼:“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
年轻人笑问:“刚刚死的那剑客是第几个修死剑的人。”
路冰知道年轻人这样是在池兰宇互通消息,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没好气道:“第三个。”
“还剩几个?”年轻人又问。
“我若说了便是泄露军机了。”路冰摇头。
年轻人敲了手指头:“玉如意跟我说了九支部队的事,与在荒漠的九处宫殿,不对你口中的军营恰巧温和。”
“知道得挺多。”路冰叹了口气:“不过五千年了,也该被知道了。”
“若没有错,水阳现在占据了陵州应该已成了一支部队。”年轻人缓慢开口。
路冰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可惜年轻人没有发觉,不过就算察觉,他也没有任何头绪。
“北海,荒漠,赵家,祖地,燕州,秋水岭,芸国,公孙家,以及已经覆灭的沂州和端木家。”年轻人轻声的说着:“其他的不谈,就说北海。那位剑客藏在其中,若没意外应该是要在北海重新组织部队。”
九支部队对年轻人来说不是秘密,也如同路冰所说也该被知道了,所以路冰并未隐瞒的点头,而后想着打趣年轻人,便道:“但明少侠知道我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吗?”
年轻人简单说了二字:“妖鬼。”
路冰挑眉:“明少侠你还真聪明哩。”
池兰宇突然明白年轻人想问什么了,便负起了手好整以暇。
年轻人道:“而如果没猜错。你们察觉到北海的人被陌影奴役的迹象,但又没办法破,所以就想到了能控制人心的妖鬼,让妖鬼来帮你们破了陌影的手段。”
而这话潜藏的意思则是路冰与陌影不是一路人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恰巧碰到了一块。
从路冰赶来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没料到年轻人这一路突然来了北海。
“确实,陌影的手段不好破只能依赖妖鬼。”路冰轻叹:“好不容易救了妖鬼了,并暗中相助妖鬼占据北海。然后以妖鬼的心性,肯定会借北海的人修炼,从而就可以破了陌影的功法。然后我们安排的人当那个英雄,嗯,揭竿而起,如此就算是当了北海的恩人,在潜移默化影响北海就太简单了。这世间太乱,导致很多人都忘了自己的祖训,就只能用这个办法了。明少侠应该不会见怪。”
年轻人早就想打断,但怕被看出端倪,只能等着路冰啰嗦完。于是等话落了,才假装好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你该不会骗我。”
“我骗你作甚。这种事虽然一查就明白,但还真改变不了。人呐,只会记住第一个帮他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路冰再叹,一叹自己说的话,二叹自己的事蹉跎了。
池兰宇此时已明白年轻人为何要让他留在这里。若路冰那句救妖鬼的话为真,那意味着陌影就在说“假话”。
而假话只分两种,被迫和主动。
而当时池兰宇就一直怀疑陌影不对劲,因为他都查不出来的东西,陌影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而因陌影和路冰不是一路人,便极有可能不是主动,而是不知情的被迫说了假。如此就有一种猜测。
陌影不知道妖鬼是被救走的,他当时说妖鬼是自个逃脱,要么就是胡说,要么就是他得到情报里妖鬼是自个儿逃走的。
若是后者,那就有意思了,告诉陌影消息的人骗了陌影。
而这种一般都是利益至上的合作关系。
而目前还需搞清楚一件事,妖鬼是多久被救走的,如果超出了半年,那就确定陌影当时在孤岛上的所为所为确实在欲盖弥彰。
因为没有人能笃定查清楚半年前的事,除了灵半梦。
如此就有了另一个推断,陌影当时在孤岛不是找人,而是销毁痕迹,这痕迹极有可能是与陌影合作之人留下的。
而如此大费周折,意味着合作之人见不得光。
而将两个推论合在一起。
既是一个既见不得光,但说出妖鬼下落又让陌影深信不疑的,那身份就呼之欲出。
尽管确定这个人身份影响不了现在,但对长远来说很是值得。
突然池兰宇的心跳开始加速,这乱局果然很有意思。他看向年轻人,恨不得自个儿取代年轻人来个当头喝问。
但如此极有可能被不是善茬的路冰看出了端倪。
现在他们是走独木桥的人,而路冰是在岸上的人。
若路冰看出了是独木桥,随手一推便是兵不血刃。
所以还是忍一忍。
池兰宇的急年轻人一清二楚,但真不能太仓促,不然就是一失足就得跟阎王爷喝茶了。
不过这怎能难倒跟古小姐耳濡目染的年轻人呢。只听他不紧不慢,还带着调侃说道:“哟,你救妖鬼才多久哩,你就那么垂头丧气呢?整的好像你救了妖鬼很久一样,谋划了很久一样。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