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林街是北城尚存不多的老街。
在高楼林立的北城, 这些苍朴、甚至还带着几分残破的平房就成了难得的风景线，据说在这里还残存着老北城的风貌。
胡同儿、槐树、丁香，甚至有些人家的门口还放着破旧的黄包车, 街道很窄, 无法同时过两辆车。
时芊不知道沈羡带她到这边来做什么, 但她也不问，安静坐在副驾驶假寐。
这边离平川大学还算近，那会儿班上采风，她们总来，所以对这片很熟。
她记得自己画得最多的就是槐林街5号院门口的那棵丁香树，这季节正是丁香盛放的时候，车子平稳地驶过老街, 她看到了那棵丁香树，许久未见，仍旧漂亮盛放。
这会儿的老街灯光昏黄，但起了风，街上人不多，有一对情侣牵着手走过。
而沈羡带时芊穿过老街, 最后七拐八绕, 停在了平川大学门口。
时芊诧异，“做什么？”
“吃饭。”沈羡说：“你晚上不是什么都没吃么？”
时芊：“……”
她看着这个点儿仍旧热闹的平川大学，忽然轻叹一口气，“跟我去学校里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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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芊戴了帽子，拢紧衣领在校门口等沈羡停好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了顶时芊同款棒球帽，这会儿帽檐往下一压，跟平常的大学生无异，尤其时芊对这里熟, 她带着沈羡熟稔地避开人群。
沈羡一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时芊信步从侧边上了操场的看台，看台上空落落的，只隔着很远的距离有一对情侣坐着，做什么的都有。
不过大多都是一起刷手机，或者是聊天。
时芊寻了最高的位置上去径直坐下。
看台上光很暗，但风很大。
沈羡坐在她身侧，刚好坐在风口。
快要夏天，夜跑的人愈发多，右侧的篮球场也不停叫喊着。
时芊摘了帽子，脑袋倚在沈羡肩膀，“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常一个人坐在这。”
她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空灵，和晚风糅杂在一起，轻到几乎听不清。
沈羡却问：“坐在这儿干什么？”
“看。”时芊言简意赅。
沈羡没再问。
时芊便倚在他肩膀上发呆，他的身体很暖，和她不一样。
她小时候在冬天掉过一次湖，差点没救过来，从那次以后就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记得那会儿靳圆说她是个冷血动物，尤其是两人一起看电影，靳圆哭到稀里哗啦，而她半颗眼泪不掉的时候。
后来她学会了游泳，也不再怕落湖，但猛地跳入水里还是会觉得窒息。
她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小神仙。”
“嗯？”
时芊说：“给我暖暖手吧。”
沈羡的手握住她的。
时芊那天久违地发了条朋友圈：好久不见。
附了一张操场图，定位是平川大学。
俞明洲在下边评论：【……】
她们在看台坐了会儿，然后才去后边绕。
下看台的时候，沈羡自然而然牵了时芊的手，而时芊也没抗拒，她带着沈羡走过慎思楼、笃行楼，绕过那一片荒芜丛生、还未来得及开发、据说是未来游泳馆的地方，最后停在了西门的美术系楼。
这边都是艺术楼，如今空荡荡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教室还亮着灯，而这些对面是校领导办公楼，除了一层还亮着灯，其余皆灭。
时芊仰起头看，她指了个方向：“我原来在那儿上课。”
“你学什么？”沈羡问。
时芊：“摄影。”
她回答完之后又看向沈羡，“我记得我说过。”
沈羡：“你只说过要为我拍照。”
言外之意并没说过这是你的专业。
时芊也懒得辩驳，许是跳水的时候让她梦回童年，她整个人都很丧。
她们从校外那条马路一直走，路过盛放的丁香花，也路过荒芜的荆棘丛，绕过昏黄路灯下的南门，最后拐了一圈回到起点。
平川大学的新校区很大，一圈绕下来，沈羡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而正好这个点儿也到了学校宵禁的点，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时芊领着沈羡往小吃街的尽头走，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一家麻辣烫店。
看着红色带闪的“宝藏麻辣烫”几个字，沈羡对它产生了怀疑。
而时芊站在门口问他：“你能不能吃辣？”
沈羡：“还可以。”
时芊领着他进门，“这家店巨辣。”
他们进门的时候，店主已经快要收摊，时芊进去和她要了两个大盆然后去材料区夹菜，沈羡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为了藏拙，他跟着时芊，照猫画虎。
时芊选定食材之后，说要超级无敌变态辣。
沈羡挑眉：“到底多辣？”
时芊：“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但沈羡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有挑战的欲望，只选了中辣。
大学校门口的店多是小作坊，店主就一个人忙，而店里就他们两个客人。
时芊坐在那儿托着下巴发呆，沈羡就看着她发呆。
隔了会儿，时芊终于别过脸看到他，不知为何，相视一笑。
沈羡问她：“在想什么？”
时芊：“胡思乱想。”
回答等于没回答。
那碗超级无敌变态辣把时芊的眼泪都辣了出来，最后她红着脸，也红着眼看向沈羡，“我刚刚在想——”
“人为什么要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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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芊到家已经凌晨1点。
她不想跟沈羡去酒店，最后让沈羡把她送回时家。
在分别时，沈羡还叮嘱她把退婚的事情留给他处理。
时芊却没答应，不过她也没和沈羡说自己的办法。
临睡前时芊脑子里忽然闪过沈羡那句话——
遇见了对的人吧。
一夜好眠。
翌日九点，时芊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昨晚她睡前给孟安华发了条消息，约她今天中午十二点在老地方见面。
这会儿醒来已经收到了孟安华的回复，她问什么事儿。
几乎不用想，时芊就能找到一大堆理由，但她最后发了一个看起来最虚伪的，但也是最情真意切的理由：【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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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0。
时芊化好妆准时赴约，昨晚吃了那个超级无敌变态辣，她这会儿胃里还烧得慌，但今天的妆容足够精致，掩掉了那些憔悴。
等到12:10分，孟安华推开了包厢的门。
这似乎是她的一贯作风，这次迟到的时间还算少，只有10分钟，比往常少了一半。
她穿着月白色的旗袍，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
时芊只瞟了一眼便低下头，她的眼睛在菜单上扫了很久，等到孟安华落座才把菜单递过去，她点了两个孟安华最爱吃的菜，“你看还要点什么。”
孟安华盯着菜单，划了两个菜，“上次的虾你好像很喜欢吃。”
她又点了那道虾，是时芊想要的结果，但还是觉得心寒。
等到服务员拿走菜单，时芊才擦拭水杯，然后拎起茶壶给孟安华倒了杯茶。
孟安华看着她浅笑，“你是不是快订婚了？”
时芊点头：“嗯，明天。”
孟安华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我猜也快了，所以给你去买了订婚礼物。芊芊，订婚快乐。”
时芊瞟了眼接过，“谢谢。”
“那你……”时芊顿了顿，还是问：“会来吗？”
孟安华表情一滞，尔后尴尬地笑了笑，“不了吧。”
尽管挺想去的，但她去的话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时芊面无表情地点头，“哦。”
简明扼要的语气词也泄露了她的小情绪。
孟安华看着那张跟自己五分相似的脸，叹了口气。
她伸手摸了摸时芊的脑袋，“等你结婚的时候，妈妈再去吧。”
时芊：“哦。”
饭菜上来，孟安华看着时芊，心生怜惜。
她都没吃东西，便开始给时芊剥虾，一个个剥好的虾仁放入时芊碗里，时芊只夹了一个吃便提醒她，“你吃吧，不用管我。”
“没事。”孟安华笑得温柔，“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专情，遇到一个喜欢吃的能吃好久都不腻。”
“啊？”时芊自己都快忘了，但她不认为孟安华会记得，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孟安华很少去江阴看她，几乎是她上大学的时候，两人的联系才频繁起来，“是这样吗？”
“是啊。”孟安华说：“尤其是你四岁那年得了感冒，我每隔几天去看你一次，你每次都说要吃糖炒栗子，持续了一年多呢。那会儿爷爷也说你每天都吵着说要吃那个。”
“哦。”时芊夹着虾的筷子顿了下，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喂嘴里，“不记得了。”
孟安华笑，“那会儿你还小，你们高中后边不是有个湖吗？你小的时候就经常往那边跑，有高中生闹得把你还推水里，差点没救上来，把爷爷奶奶吓得哭了好久……”
“那你呢？”时芊蓦地打断她。
孟安华笑容一滞，她摇了摇头：“我没哭，因为我抱着你在医院跑，没时间哭。”
时芊看她说得笃定，但记忆里根本没有那一幕。
许是当初被推入水的时候感受太深刻，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
“你小时候可淘气来着。”孟安华说：“幼儿园的时候就敢跟小学生打架，还把王奶奶家的小孙子给咬破皮了，人小男孩哭着跟我告状。”
时芊也被逗乐了，“我那么坏吗？”
“才没有坏。”孟安华立马说：“就是淘气罢了。”
“谁家小孩不淘气啊。”孟安华说。
——那后来呢？
时芊想问，为什么等大一些的时候，我完全没有跟你在一起的记忆了呢？
几乎一年才能见一次。
她抿了抿唇，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虾，什么都没问，只是一个，又一个地吃下去。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