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嫁做人妇的关系，参加今日这样的场合，平遥公主的装扮极为隆重华美。</p>
她一身藕紫缠枝暗纹蜀锦儒裙，肩头系着银狐斗篷，青丝盘成仙气十足的飞天髻，步摇垂垂，与耳垂上的明珠相互辉映，在颊边划出璀璨的弧度。</p>
这样的打扮，让她看上去与从前有些许不同，尤其是她眼眸间流露出来的情绪，与从前不一样了。</p>
云楚忱觉得，平遥公主的两种性情似乎找到了中间的平衡点，让她足以支撑自己，又不过于暴戾。</p>
但这样的平遥公主看上去更敏锐，更危险。</p>
二人相互打量了半晌，都没有开口。殿内有些安静，宫女们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p>
平遥公主的目光看着云楚忱狭长的双眼，仿佛能看到最深处去，半晌，她轻笑道：“怎么像个受惊的刺猬，本公主有那么可怕么？”</p>
云楚忱闻言扯了扯嘴角，屈膝行礼，“公主恕罪，臣女方才走神了。”</p>
“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母亲伤势危重。”</p>
平遥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往榻上看了两眼，说道：“真是令人忧心，不过，如果不是衡阳表姐，受伤的就是父皇了。”</p>
衡阳表姐？</p>
云楚忱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问道：“不知公主此时前来，可是有事找臣女？”</p>
平遥公主道：“皇上率重臣设宴，为晋将军接风庆功，皇后娘娘走不开，却又担忧衡阳表姐的伤势，所以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叫你去前殿一趟，商量一下封赏的事。”</p>
“封赏？”</p>
“是啊，衡阳表姐救了父皇，父皇心中感念，自然是要封赏的，但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皇后娘娘便提议让你过去商谈一番。”</p>
皇上想给母亲什么赏赐，就给什么赏赐，何须找她商量？</p>
云楚忱心中疑惑，平遥公主又道：“父皇似乎想晋升衡阳表姐为公主，皇后娘娘觉得，也许赐封你更合衡阳表姐的心意，所以让你去一趟。”</p>
云楚忱闻言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衡阳郡主，对打水回来的照影说道：“你留下照看母亲，若有事，立即来找我。”</p>
“是，姑娘。”</p>
平遥公主见状微微一笑：“走吧。”</p>
云楚忱带着潋月垂眸跟在平遥公主身后，一路往前殿设宴的地方走去。</p>
今日宫宴，五品以上的命妇都得入宫，沿途遇见几个高官贵眷，看见云楚忱，都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非就是赐婚和救驾两件事。</p>
云楚忱心中沉重，希望母亲早点醒来，否则她一颗心总是高高悬着，落不到实处。</p>
“楚楚姐姐！”</p>
走神间，云楚忱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晋如萱。</p>
她已有许多日子没看见这丫头了，似乎又长高了不少。</p>
“如萱，你怎么在这？”</p>
晋如萱年纪还小，头上梳着简单乖巧的双环髻，簪着几朵珠花，颈上挂着副八宝金锁，玲珑可爱。</p>
“我方才，嗯……内急……所以母亲就陪我出来了，结果我不小心踩了她的裙子，她就去那边暖阁更衣了……”晋如萱十分随意的答了一句，然后紧紧扯着云楚忱的袖子，显然还有话要说。</p>
云楚忱闻言看了平遥公主一眼，平遥公主笑道：“无妨，你们说话便是，本宫慢慢往前走，你一会跟上来。”</p>
“谢公主。”</p>
平遥公主缓步向前走了，云楚忱问：“怎么了？”</p>
晋如萱满脸纠结，“楚楚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二嫂嫂了？”</p>
如此单刀直入，云楚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p>
她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p>
晋如萱小大人般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p>
“可惜什么？”云楚忱疑惑。</p>
“可惜我二哥配不上你……”晋如萱满目遗憾，“不过，事情已成定局，以后，还请楚楚姐姐，别太嫌弃二哥，他虽然傻了点，但还算是个好人。”</p>
云楚忱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头顶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想法，你别乱跑，在这好好等晋夫人回来，我还要去前面见皇后娘娘，不能跟你说太久。”</p>
“嗯。”晋如萱乖乖点头。</p>
云楚忱笑着朝她摆手，转身去追平遥公主。</p>
潋月跟在她身后，说：“姑娘，公主今天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p>
“你也发觉了？”</p>
“嗯，说话的神情都变了……以前平遥公主，要么就是一副柔弱温和的摸样，要么就是一脸的狠戾阴沉……今天她实在太正常了……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说……”</p>
“我明白你的意思。”云楚忱心里是同样的个感觉，她说：“她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千金或是公主该有的样子。”</p>
“对对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她今日一举一动，甚至让奴婢想起了许家大姑娘……啊！是二皇子妃。”</p>
“谁知道呢，我也想不通，难不成是魏子修的缘故？”</p>
潋月不解，“难道成亲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不成？”</p>
云楚忱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前面的平遥公主。</p>
她们几步赶上去，“公主殿下，我们走吧。”</p>
平遥公主“嗯”了一声，仍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和举动。</p>
云楚忱简直觉得，平遥公主是庸九那种易容高手假扮的。</p>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p>
殿内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门口立着不少内侍和宫女，不时有命妇屏气凝神的出入。</p>
云楚忱跟着平遥公主直接去见皇后。</p>
不少人都朝云楚忱望过来。</p>
在一众装扮华贵的命妇和千金小姐们中间，她一身穿着显得十分素淡，但有那一身令人望尘莫及的礼仪在，怎么看是尊贵无匹，丝毫不亚于人。</p>
虽然备受瞩目，但云楚忱目不斜视，泰然自若，“臣女参见皇后娘娘。”</p>
王皇后对云楚忱这份坦然和从容啧啧称奇，“快起来，你忘了，该称本宫一声舅祖母的。”</p>
云楚忱再次屈膝一礼，唤道：“舅祖母。”</p>
王皇后笑着点头，“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母亲怎么样了？”</p>
“母亲还没醒来……”</p>
众人支起耳朵听着，听见这句不由唏嘘。</p>
王皇后说道：“今日情形特殊，本宫心里着急，一时半会却也离不开。”</p>
“舅祖母不必担忧，母亲她一定会逢凶化吉的。”</p>
“唉，倒让你来安慰本宫了。”王皇后拉着她的手，说道：“叫你过来，一来是想问问你母亲怎么样了，而来是想商量商量封赏之事，毕竟是救了皇上，如此大的功劳，总不会视而不见。”</p>
“母亲尚且昏迷不醒，臣女总不能替母亲做主。”</p>
“嗯。”王皇后看了一眼已经重新落座的平遥公主，说道：“这倒也是，不过，本宫的确觉得这封赏落在你身上较为合适。”</p>
云楚忱抬头看了一眼王皇后，觉得她话里有话。</p>
王皇后微微一笑，“这殿里有些闷，你陪本宫出去透透气。”</p>
云楚忱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上前扶着王皇后往外走。</p>
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云楚忱能清楚的看见其他殿宇的屋顶，重檐错落，碧瓦朱甍。</p>
王皇后深深看了一眼云楚岑：“每次见你，都是这般不卑不亢不慌不忙，不愧是太后眼看着长大的孩子。”</p>
不说是衡阳郡主养大的女儿，却说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p>
云楚忱眸光一转就明白了王皇后的意思。</p>
对方是在说她懂得借势呢。</p>
“舅祖母谬赞了。”</p>
王皇后微微一笑，说道：“你没跟着去冬猎，恐怕不知道，这赐婚的圣旨，其实是你母亲提起的。”</p>
云楚忱愣住。</p>
“没错，是你母亲提起的。晋将军先是与宣永候提及你跟晋二公子的亲事，你母亲知道以后，便去求了皇上，称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希望你嫁的风风光光。”</p>
云楚忱心道，一定是母亲晋亭找过晋将军，晋亭既然开口了，就意味着她同意了，所以母亲干脆就替她求了圣旨赐婚，免得再受诸多阻拦。</p>
可王皇后为何要找她说这些呢？</p>
想起方才她说，皇上这份赏赐，落在她身上较为合适。</p>
难道，王皇后这是在跟她示好？</p>
“听说，雷家作为皇商，拥有大安一半的财富，家中珍品宝物堆积如山。”</p>
一半的财富？</p>
这么说，是否有些夸张了？</p>
云楚忱心中暗暗纳罕，雷家要是真这么有钱，大皇子只要能笼络住朝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吧？</p>
她想了想说道：“这江山是皇上的，天下一草一木非他人之属，雷家即便拥有再多的财富，也只是皇上的奴才，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拥有大安一半的财富，皇后娘娘多虑了。”</p>
王皇后闻言，看着她的目光深了几分，说道：“你果然聪慧。不过，这么多的财富，却有一部分捏在太后娘娘的手中。”</p>
云楚忱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怎么会？”</p>
“太后娘娘临终时，必定将这些交给了你母亲，不过她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但本宫说的句句属实。”王皇后意味深长，“这次你母亲身受重伤，万一……本宫当然不希望你母亲有事，只是提醒你，万一你母亲有个什么，你要有所准备……”</p>
准备？</p>
云楚忱双眼微微一眯……</p>
雷家坐拥大安一半的财富，却有一部分掐在太后娘娘手中，照王皇后的意思，这些东西应该是交到了母亲手里。</p>
现在母亲生命垂危，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p>
自己要准备的，是提防雷家？</p>
云楚忱想到这，浑身一凛，拔腿就往永寿宫跑！</p>
王皇后站在她身后，唇角微微勾起，“真是个聪明的孩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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