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落城，巡抚府。</p>
椒兰院内人来人往，许多大夫不时进出，直到深夜，方才寂静下来。</p>
柳如烟坐在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独孤雪娇，眼泪不住地往下流。</p>
她抓着独孤雪娇的手，贴在脸上轻轻蹭。</p>
“姐姐，你快醒醒，你不能再睡了，独孤将军还等着你去救呢。</p>
三公子也消失了，听说是从丹霞绝壁上掉下去了，他们都在等着你。</p>
你快醒醒啊，姐姐，我好后悔听你的话，就应该跟你一起去的。”</p>
流星和玉箫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p>
两人的脸色也很难看，小脸皱巴着。</p>
流星端着药走到近前，“如烟姑娘，小姐该喝药了。”</p>
柳如烟指尖在眼角轻轻一抹，转头接过药碗，“我来吧。”</p>
流星赶紧把药碗递过去，放低了声音。</p>
“小姐福大命大，当初被倒吊在树上，都没死，肯定不会有事的。”</p>
刚说到这里，玉箫伸手在她胳膊上扭了一下。</p>
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p>
流星当即闭上了嘴，又想到什么。</p>
“楼公子还在院子里站着呢，我请他离开，他也不肯，说是小姐不醒，他便不走。”</p>
柳如烟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轻轻地塞进独孤雪娇嘴里。</p>
“不用管他，他爱等就等着吧。”</p>
柳如烟明知道这事怪不到楼似夜身上，却还是有些怨他。</p>
平时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黏着姐姐不放，这关键时刻，却护不住姐姐，让姐姐受了伤，定然是要怨他的。</p>
虽然没什么道理，但就是怨。</p>
流星和玉箫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也不再吭声。</p>
柳如烟好不容易把药都喂了进去，才长舒一口气。</p>
流星接过药碗，“大夫说只要今晚能醒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小姐刚喝了药，或许马上就醒了呢。”</p>
虽是安慰的话，却也只能这么期望了。</p>
柳如烟又攥住独孤雪娇的手，坐在床前一动不动。</p>
“你们俩先去睡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p>
流星原本要留下来，却被玉箫拽走了。</p>
柳如烟守着独孤雪娇，把这么些年藏着的话，全部说了个遍。</p>
正因为她听不到，所以才有勇气说出来。</p>
关于她的挣扎，关于她的企盼，以及她的复仇。</p>
说着说着，人便趴在了床头，依旧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眼泪浸湿被单，晕染出水色的花。</p>
柳如烟声音很小很柔，就像是拉着姐姐的手，闲话家常。</p>
却不知此时窗外站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她的话全部听了去。</p>
楼似夜脚下好似生了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冷风吹拂在身上，钻进衣服里，一线冰冷。</p>
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浓长的睫毛在月光的照射下，在眼底投出一片暗影。</p>
深秋的夜风，冷的像刀子，钻入衣领，顺着身体滑下，四肢百骸都被如刀的寒风凌迟成了骨架，瑟瑟颤抖。</p>
直到天色渐明，一缕阳光从树杈间射过来，屋里传出一声惊呼声。</p>
“姐姐，你醒了！”</p>
已经快要冻成冰雕的人，好似终于活了过来，倏然抬头，迈开脚步就冲了进去。</p>
柳如烟说着话，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直到手上传来痒意，才醒了过来。</p>
抬头一看，独孤雪娇已经睁开了眸子，脸色虽然苍白，嘴角却勉强勾着一丝笑，指尖轻轻在她手背上滑动。</p>
柳如烟一时兴奋过头，直接喊出了姐姐。</p>
但独孤雪娇刚醒过来，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似乎没发现。</p>
柳如烟眼底流光一闪，赶紧抓住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p>
“独孤小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要不要把大夫……”</p>
她一连问出好几声，絮絮叨叨，完全不给独孤雪娇说话的机会。</p>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p>
楼似夜最先闯进来，流星和玉箫紧随其后。</p>
独孤雪娇的视线与楼似夜在空中交汇，把他眼底的担忧看的一清二楚。</p>
她似乎没想到楼似夜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去，恍然看到的时候，还有些楞。</p>
待反应过来，才发现他额前的发丝被水汽浸湿，贴在侧脸上，身上的衣服还染着血，一看就是没有换衣服，眼下的青黑十分惹眼，想来一晚上都没睡。</p>
独孤雪娇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楼似夜，在她的印象里，这人十分好洁，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衣服更是一尘不染。</p>
虽然有点心疼，但更想笑。</p>
她的唇色还有点淡，笑的时候，有些苍白无力。</p>
“楼大哥，你昨晚是去偷鸡了吗？”</p>
不咸不淡的玩笑，屋里的几个人神色各异。</p>
楼似夜这才低头看了身上一眼，似乎也很嫌弃，心情却莫名很好。</p>
他看着独孤雪娇，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才憋出一句话。</p>
“你醒了就好。”</p>
独孤雪娇看着他眼下的青影，又想到几个哥哥，神色微暗。</p>
“楼大哥，你回西郊大营吧，好好休息一下。</p>
再告诉大哥他们，我没事，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过来看我，他们肯定很忙。</p>
至于爹爹，千万不要冲动行事，等我们商议好对策，再出兵，现在千万要沉得住气。</p>
爹爹若是知道他们冲动行事，肯定也不会同意，稳定军心更重要。”</p>
因为刚醒过来，体力还有些不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p>
流星赶紧端了杯茶水过来，递给她。</p>
独孤雪娇喝了一口，润润喉，又继续说下去。</p>
“估计百里夜殇是故意的，就是要让我们自乱阵脚，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他们得逞。</p>
等我身体好些了，就去西郊大营找你们，现在先休养生息，让虎啸军先休整一下。</p>
估计不久之后，还会有一场恶战，沈岱的东郊大营指望不上了，我们只剩下虎啸军了，我……”</p>
楼似夜深深看她一眼，眼里满是担忧，当即打断了她的话。</p>
“虎啸军和擎天军，你都不要问了，我们会看着办的，你好好养病。”</p>
独孤雪娇见他神色深沉，当即乖巧地点头，也不再勉强。</p>
楼似夜又看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