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铎提起那人的时候，眼底闪烁着些许赞赏的光，不管是正是邪，那坚韧不拔的性子还是值得称赞的。</p>
“摄政王逼宫的那一年，先帝驾崩，新帝上位，他成为锦衣卫的指挥使，这才走进大众的视野。</p>
最近刚刚听说，在我们平叛西北瓦里岗蛮族的时候，他破获了陵乡贪弊大案有功，已经获封永康侯了，食户两千五百石，开府仪同三司。</p>
年仅二十岁，比摄政王还要小五岁，就已经是侯爷了，还是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这样的人放眼凉京也是屈指可数。</p>
如今在凉京，没几个人敢招惹他了，就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能耐他何，估计太后和庞太师自知实力不济，才精心培养出这么一个杀手锏的吧。</p>
摄政王统领武官，而庞太师左右文官，相对来说，处于劣势，若是加上一个锦衣卫，那就刚好可以持平了。</p>
朝堂争斗，从来都是互相掣肘，太后他们也不傻，不可能一直让摄政王牵着鼻子走。再者说了，除了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私生子，就摄政王对小皇帝的威胁最大了。”</p>
这话一出，大帐里更加寂静无声了。</p>
独孤墨瑜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人家二十岁，也就比他大了三岁，都已经是侯爷了，还是锦衣卫指挥使，差别怎么那么大呢。</p>
“这么说我应该没见过他，按照爹爹的说法，他是小皇帝登基那年才当上锦衣卫指挥使被人熟知的，那时候咱们一家不正好来岐阳城了么，真是完美的错开了。”</p>
说完之后看向独孤墨决和独孤墨佩，好奇地问。</p>
“大哥，二哥，你们可曾记得这号人物？他跟你们俩年纪相仿，当时你们去郑国公府窜门的时候，可见过他？我虽然也去过很多次，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呢，想来我记事的时候，他已经去当锦衣卫了。”</p>
郑国公和文国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连宅邸都离得极近，那时候两家经常会来回走动。</p>
沈夫人因为跟郑国公府的安姨娘交好，每次回娘家的时候，都会带着孩子去那里坐坐，独孤雪娇出生的时候，安姨娘还带着沈卿依来看过她呢。</p>
沈卿依对沈夫人的印象很深刻，对襁褓里的独孤雪娇印象也很深刻，一个雪团子，粉粉嫩嫩的。</p>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她这个外甥女被千娇万宠着长大，活得十分肆意，还有点跋扈，别看年纪小，在凉京城很有些名气。</p>
那时候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独孤雪娇，真是命运弄人。</p>
她正陷在回忆里，一直没做声的独孤墨决开口了。</p>
“我确实见过他，具体忘了是哪一年，跟着娘亲去郑国公府窜门，后来娘亲跟人聊天，我便一个人出来走走，远远地看到过几眼。</p>
正如爹爹说的，他只是个庶子，听说刚出生姨娘就死了，大家都说他是个克星，舅祖父对他不闻不问，连府里的下人都欺负他。</p>
听说，唯一对他好点的，就是卿依姨母，当时看到的场景就是他被人欺负，揍的鼻青脸肿，是卿依姨母把那些人给教训了一顿。</p>
以前一直觉得卿衣姨母温柔的像仙女，还是头一次见她生那么大的气，所以印象很深刻。</p>
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跟太后娘娘走的更近些，因为远在岐阳城，也就没怎么听说他的事情了。”</p>
独孤墨佩听他如此说，也想起些什么。</p>
“啊，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叫沈筠陌，有一次在府中碰到了，娘亲还让我叫他表舅，那少年看起来眼神有些吓人，看人的时候凉凉的。</p>
跟他对视的时候，像是被蛇盯住一样，没想到他竟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倒是跟他的性子很符合。”</p>
几人一起回忆着往事，渐渐地把少年的轮廓和生活轨迹勾勒出来。</p>
独孤雪娇听着几人的话，却始终没有抬头，眼神闪烁着，不知在想什么。</p>
独孤铎察觉到大帐里诡异的安静，朝几人摆摆手。</p>
“行了，这事到底为止，不要再追究下去了，既然是锦衣卫办事，也不是咱们能插上手的。</p>
明日还要赶着回去，大家都赶紧回去休息吧，这都过了午夜了，也睡不了多久了。</p>
这几具尸体，明日一并带着，到了岐阳城，交给府衙就行了，其他事情就假装一概不知吧。”</p>
惹上锦衣卫，肯定没好事。</p>
因为虎啸军凯旋而归，重挫了凉京的世家子弟兵，估计太后他们正憋着一口气呢，已经给过他一个下马威，这当口上可不能再招惹他们。</p>
独孤铎把几人都给撵去休息了，又让人把尸体处理好，这才去眯了一会儿。</p>
黎艮一手扶着独孤雪娇，察觉到她的手冰冷，心里有些不安。</p>
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小姐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p>
她又把刚刚听到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犹豫着要如何给君轻尘汇报。</p>
黎艮给独孤雪娇盖好被子，悄摸摸地走了出去，身形消失在雨幕中。</p>
独孤雪娇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比之前更加了无睡意。</p>
脑子里闪来闪去都是那张熟悉的脸，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境下与沈筠陌相见。</p>
独孤铎他们不清楚沈筠陌是什么时候入的锦衣卫，她却记得清清楚楚。</p>
就在她嫁给君轻尘的那一年。</p>
当时她穿着红嫁衣坐在铜镜前，少年偷偷地走进来。</p>
至今还记得他站在自己面前，眸子剔透明亮，却幽寒冰冷，薄唇轻启，吐出一句话。</p>
“姐姐，你不要我了。”</p>
说完之后，人就跑了出去，从那之后，她就很少见到他了。</p>
她嫁到了宁王府，即便偶尔回来，也很少会撞见他。</p>
后来才听姨娘说，他去锦衣卫当差了。</p>
就在她成亲的那一天。</p>
独孤雪娇想到成亲前分别的那一幕，想到那时他的眼神，心忽然像是被冰锥扎了一下。</p>
或许，她真的伤害到他了，可她却不自知。</p>
若是当初她好好跟他沟通，或许他就不会一意孤行去锦衣卫，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p>
原本刻意忘记的事情，在重新遇到他的那一刻，再次破土而出。</p>
她忽然意识到，那时的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