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雪娇肩膀上扛着三眼火铳，一脚踩在最靠近门的椅子上，淡淡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管事。</p>
“不好意思，稍微粗鲁了些，刚刚叫门没人应，我只好另辟蹊径，毕竟我挺急的。”</p>
另辟蹊径？那也不能用火铳啊！</p>
管事脑子里轰的一声，双眼呆滞，视线下意识落在门栓处，见到一个大窟窿，身体抖成秋风中的落叶。</p>
“这、这位公子，我们红袖阁上午不接纳客人的，虽然您很急，也、也要等晚上啊。”</p>
独孤雪娇用看智障的眼神盯着他，嘴角抽了抽。</p>
我确实很急，却不是急色，难道我脸上写着欲求不满吗？</p>
“少废话，把你们妈妈叫出来，就说神机营公差办事，让她赶紧出来！”</p>
管事只觉两道凌厉的目光冰冷地向他看来，头皮发麻，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手脚并用，扭头就往二楼爬去。</p>
一边在楼梯上折腾，一边还不忘回头偷看几眼，生怕身后那霸王突然给自己后脑勺来一枪。</p>
好不容易爬上了二楼，踉跄着朝长廊尽头跑去，一边还不忘疯狂地喊着老鸨。</p>
“妈妈！妈妈！你快醒醒啊，不好了！”</p>
杜彩琼立在独孤雪娇身旁，看着管事如风般飘走，当即转头拽住她的袖子晃了晃，眼里闪着晶亮的光。</p>
“娇娇，我好兴奋哟，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当街头霸王花，还是要有个伴儿才好玩啊！</p>
你没来凉京的这些年，就我一个人，一点意思也没有！现在多有趣啊，你摸摸我的身体，血液都在沸腾！”</p>
一边说着，抓住独孤雪娇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按。</p>
独孤雪娇吓得不轻，生怕按在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好似被烫到一般，半路把手收了回来。</p>
“放心，以后自然带着你一起，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来神机营找我，或者去花颜绣坊也行，左右就这几个地方。”</p>
杜彩琼点头如捣蒜，怎么都掩不住满眼的星芒。</p>
这边两人还在楼下交流感情，那边管事踉跄着跑到老鸨的门外，咣咣地敲起了门。</p>
凉京的妓院不少，但最有名的有两家，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红袖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p>
红袖阁，男人的温柔乡，里面的花娘容貌艳丽，环肥燕瘦皆有，更有擅长琴棋书画的，可谓是迎合了各种口味。</p>
只要来了红袖阁，总能找到心仪的红颜知己。</p>
能成为红袖阁的老鸨，自然不一般，光是待人接物的本事就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他人无法比的人脉。</p>
这样八面玲珑心的女人极难对付，性子自然也是圆滑如泥鳅，可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眼里除了钱，其他都看不见。</p>
“赵日天！大早上的，你他娘的叫魂呢！竟敢来扰老娘睡觉！你是不是不想活了！”</p>
伴随着一声低吼，门从里侧打开。</p>
老鸨随手笼了一件袍子，睁着惺忪的睡眼，极是不耐，依稀可见头顶怒火青烟。</p>
管事也顾不上其他了，当即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p>
“妈妈，不好了，神机营的人来了！”</p>
老鸨听到神机营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睡意全无，瞬间清醒。</p>
她动作飞快地进屋又摸了件像样的衣袍套了上去，转身出屋，脚步飞快地朝外面行去。</p>
“你说什么？神机营？前些日子不是才让人打点过？为何现在又来了？”</p>
管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泪还挂在脸上。</p>
“小的也不知道啊，看着是个生面孔，好像此前从未来过。”</p>
老鸨脚步一顿，转头与他对视一眼。</p>
“确定是新面孔？”</p>
管事点头如捣蒜，赶紧趁机擦了一下眼泪。</p>
“没错，是新面孔，长得极好，这般样貌的公子，见过一次，根本忘不了！</p>
要是他以前来过，我肯定有印象！再者，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同样俊俏的公子！</p>
啊，对了，他应该不是来喝花酒的，因为他身边还自己带了个姑娘，长得也是沉鱼落雁。”</p>
老鸨越听越心里没底，把神机营所有熟识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找到这号人。</p>
“刚刚我正睡的很熟，隐约听到一声响，难道是他们破门而入的？”</p>
管事闻言，又要老泪纵横。</p>
“不是破门而入，而是带了一把火铳！是用火铳直接崩开了大门！”</p>
老鸨一听，身体踉跄了一下，要不是管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差点歪倒。</p>
“你说什么？火铳？”</p>
一听就是个不好惹的主。</p>
老鸨还未恢复神志，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扶着二楼的栏杆，朝下看了一眼。</p>
待把几人的样貌收入眼中，又是一怔，果然长相不俗，再看身上的衣着，更是讲究。</p>
她在妓院这么些年，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市井小民，一眼就能看出来人的身价。</p>
光是那衣服的面料就不同寻常，显然是非富即贵！</p>
若果真是神机营的，那肯定也是极尊贵的主，当即扯出一个讨好的笑。</p>
“哎呀，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啊，不知几位公子一早来我这红袖阁，所为何事啊？”</p>
老鸨眼光毒辣，只瞟了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来喝花酒的，十有八九是找人的，却还是明知故问。</p>
独孤雪娇仰头，与她对视一眼，开门见山地问。</p>
“我找庞弘鸣庞公子，听说昨晚他来红袖阁，就住下了，还请妈妈行个方便。”</p>
老鸨见她说话客客气气的，神情却很凛然，被震慑了一下，却又很快收敛。</p>
“这位公子，不是我不想帮忙，庞公子是我们红袖阁的贵客，他花钱睡在我们这里，若是我把人半途弄醒，只怕他会找事啊。</p>
公子既然来找他，想必也知道庞公子的身份，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妓院老鸨能得罪的，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这个可怜的……”</p>
老鸨卖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p>
独孤雪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嘴角邪邪一勾，她自然知道老鸨心中所想，不愿意失去金主而已，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p>
她扭头看了一眼流星，流星心领神会，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金叶子，全部洒在桌面上。</p>
“我知道妈妈这里是打开门做生意，不能得罪金主，这些金叶子就当是给妈妈的补偿，还有你这门栓，也去重新换个新的。</p>
至于庞公子，既然你经常接待他，自然知道他是神机营的人，今日来这里，就是神机营上头有令，要把他带走。”</p>
说到这里，又把肩上火铳晃了晃，言笑晏晏地看向老鸨，声音里又多了威胁。</p>
“我这么说，不知妈妈可懂了？若是再敢磨蹭，我这火铳会不会擦抢走火，我可不能保证。”</p>
老鸨在她把火铳重新架上肩头的时候，双腿一颤，要不是扶着护栏，早就瘫软下去了，惨白着一张脸忙不迭地答应。</p>
“小公子所言极是，我、我这就亲自去找庞公子，你、你不要冲动，千万不要擦枪走火。”</p>
话音落，被管事扶着，扭头走了回去，朝另一侧的长廊行去，很快在一个雅间门前站住，敲了敲门。</p>
“庞公子？庞公子，外面有人找。”</p>
敲了半天没反应。</p>
老鸨与管事对视一眼，急的额头冒汗，又敲了敲。</p>
“庞公子，外面神机营的人来了，说是要见你。”</p>
此时屋内还染着浓浓的熏香，青烟袅袅。</p>
床榻前丢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衣服，有女人的小衣，亦有男人的长袍。</p>
忽而床上的被褥动了动，露出一条雪白的藕臂，朝身边的人小心地拍了拍。</p>
“庞公子，好像是妈妈在叫……”</p>
庞弘鸣咕哝两声，把身侧的人一按，堵住了她的声音，完全不理会。</p>
如此过了一会儿，耳边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这才忽而惊醒，蹭一下坐起来。</p>
“怎么回事？”</p>
里侧的花娘拽过被子遮挡在身前，朝门口看去，正看到老鸨和管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p>
“真的妈妈来了。”</p>
庞弘鸣看清来人，怒不可遏，心头的火苗一下窜到了天灵盖，操起瓷枕就朝管事砸了过去。</p>
“混账东西！老子花钱睡女人，你们也敢来打扰！”</p>
管事反应极为灵敏，早在他转身的时候，就死死盯着他，看到瓷枕砸过来，身体往旁边一避。</p>
咣——</p>
瓷枕碎成无数片。</p>
老鸨面色讪讪的，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碎片，走到床前，伸手捡起地上的衣服，小心地递过去。</p>
“庞公子，不是我们要来打扰你睡觉，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正拿着火铳在下面呢。</p>
若是再见不到你，估计要把我们红袖阁给轰成稀巴烂了，你还是快下去看看吧。”</p>
庞弘鸣一怔，从她手中接过袍子，眸光阴骛。</p>
“他娘的哪个龟孙子，竟敢扰我好事，看我一会儿不出去揍死他！你们先出去吧，我马上就来。”</p>
老鸨和管事如临大赦，又弯着腰退了出去，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p>
庞弘鸣终于走了出来，脚上的靴子随意地趿拉着，袍子也没穿好，只是随意笼了笼，看样子是想处理完楼下的人，再回来继续睡。</p>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老鸨和管事，面上满是讥讽。</p>
“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瞧把你们吓的，恁没出息！平日里倒是舌灿莲花，不过是个龟孙儿而已，你也能吓成这样！火铳怎了，我们神机营的步兵人人都配的好么！没见识！”</p>
老鸨在旁边点头哈腰地应和，心里却嗤之以鼻，有种一会儿见了楼下的活阎王，你还能说出这话。</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