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心头一动，倏然睁开眼睛，正对上沈怀礼含情脉脉的眸子。</p>
她被他眼底的柔情震撼到，有些不知所措。</p>
自从经历了刺杀和小产事件，又被独孤雪娇一番劝解，她便跟沈怀礼说开了。</p>
两人解开心结，感情反倒比以前好多了。</p>
她知道沈怀礼还深爱着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心底再也没有那种可能随时会失去的落败和恐惧。</p>
云裳被他的柔情打动，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和柔软，双臂朝上伸出。</p>
“抱抱～”</p>
她不过是想让沈怀礼抱一下她，谁知竟被这样直接从床上抱了起来，还帮她在外面裹了一层毯子。</p>
眼看着这人就要带着她出门，云裳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满是讶异。</p>
“怀礼哥哥，这是要去哪里？”</p>
沈怀礼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缓缓开口。</p>
“有个人，你必须见见。”</p>
云裳心思急转，立刻想到一个人，神情变得有些复杂。</p>
“是听暖吗？”</p>
以前听暖总是跟在她身边，不管是生病还是外出，只要一醒来，总能第一时间看到她。</p>
可自从这次她受伤醒来之后，就没见过听暖的影子，她隐隐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p>
她不断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只是因为这两个男人太担心自己，不想让人靠近而已。</p>
可现在却被沈怀礼抱着去见听暖，她就知道出事了。</p>
云裳刚刚还带笑的小脸，立刻多了丝哀愁和痛苦。</p>
沈怀礼见她如此，忍不住把她往上颠了一下，又把她搂紧。</p>
“裳儿，逃避不是你的风格。”</p>
云裳自从到了教坊司，就变成了火爆性子，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有什么话也从不藏着掖着，做事更是雷厉风行。</p>
这般优柔寡断，确实不是她的性子。</p>
可也许是刚刚失去一个孩子，太敏感多愁了吧，不想再失去唯一信任的丫鬟。</p>
从她进教坊司，听暖就跟在她身边了。</p>
刚开始的时候，云裳并不相信任何人，对听暖的靠近，也总是保持防备的姿势。</p>
可听暖从来不会为自己辩解，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尽职尽责地做她的丫鬟。</p>
听暖平时话也不多，跟在她身边，就像是自己的一团影子，很亲密，又带着疏离。</p>
教坊司里的客人虽然都是凉京贵族，可也有脾气不好的主，有时候你好好的唱着曲，不知哪里就得罪客人了。</p>
来教坊司放纵的人，要么是因为心情不好，想来发泄，要么是因为垂涎女色，精虫上脑，前者并不少见。</p>
听暖为云裳挡过很多次巴掌，有一次甚至被客人用筷子戳过，胸口上留下的印子血迹斑斑，可她连一声疼都没喊过。</p>
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再冷的一颗心也该被焐热了。</p>
云裳被听暖给打动了，把她当成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有什么秘密都会主动跟她说。</p>
听暖虽然看着表情不生动，但脑子却极好，总能为她出谋划策。</p>
这样的听暖，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暖暖的。</p>
在教坊司这样不见天日的牢狱里，除了沈怀礼，也就剩下一个听暖是她的光。</p>
可谁知，就在她将要大仇得报的时候，得知听暖可能被判了她。</p>
这样她一时半会儿如何接受。</p>
云裳这些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时候，偶然就会想起听暖。</p>
想到从前的点点滴滴，总会忍不住流下眼泪。</p>
此时更是眼泛泪花，又不愿让沈怀礼看见，悄摸摸地伸手擦了擦眼角。</p>
沈怀礼抱着她，虽然再往前走，可她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只不过没忍心揭穿。</p>
早晚要面对的。</p>
沈怀礼不知从哪里找了个替身，留在她的屋子里，又跟雨画打了招呼，让她帮忙掩护一下，这才把她偷摸摸带出了教坊司。</p>
云裳一直静静地窝在他怀里，用毯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连脑袋都没露出来，只能看到她一起一伏的单薄身板，让人心疼不已。</p>
马车在夜色的掩映下，驶出了城门，最后在一处郊外的院子前停下。</p>
沈怀礼从马车上下来，又把云裳抱出来，一起走进院子里。</p>
迎面走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朝他恭谨地打了招呼，也不多说废话，带着他朝后院的一间屋子行去。</p>
还未走进门，云裳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即便隔着毯子，也很浓重。</p>
她心头一颤，双手攥紧毯子，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要面对现实了。</p>
吱呀——</p>
门被打开了，沈怀礼抱着她走进去，又将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p>
云裳指尖紧了紧，还是把毯子扯开，一眼就看到浑身是血的听暖。</p>
她吓得站起身，身体不受控制，抬脚走了过去，仿佛眼前还是那个让人心疼的，曾经为她受过各种伤的小丫头。</p>
可她还未走进，就被沈怀礼拦腰搂住了，挡住她的身形，不让她再靠近。</p>
听暖听到她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抽噎声，好似感应到她的存在，费劲地睁开沉重的眼皮。</p>
她看到云裳眼角滚落的泪珠，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p>
“小姐，不要哭。”</p>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云裳泪如雨下，哽咽难言，只有反反复复的一句质问。</p>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p>
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到现在了还只关心我哭没哭？都不关心一下自己的死活么？</p>
听暖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慢慢地低下头。</p>
云裳见她这般，心一点一点坠到深渊底下，那真是万箭穿心的滋味。</p>
“你怎么不说话？是你透露了怀礼哥哥回城的消息是不是？这事我只告诉过你啊。”</p>
听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吐出两个字。</p>
“是我。”</p>
云裳心如刀割，细密的眼睫微颤，还是不死心地盯着她。</p>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那个孩子，你明明比谁都明白我有多想保住那个孩子！</p>
要不是因为你，怀礼哥哥不会受伤，更不会怀疑我，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你怎么忍心，我失去那个孩子了……”</p>
听暖终于抬起头，眼皮上还糊着血，即便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知道她此时悲伤极了。</p>
“小姐，对不起。”</p>
云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教坊司那些客人对她的侮辱谩骂，一千句一万句，她都可以云淡风轻地听着忍着。</p>
可听暖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觉得沉重到抬不起腰来，就像是被大山压在了泥地上。</p>
难道以前做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才做的？</p>
云裳有些声嘶力竭，朝着她大吼一声。</p>
“我想听的不是对不起，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p>
沈怀礼抱紧她，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又轻轻地帮她顺着后背，眼底满是愧疚。</p>
她身体才刚好，不该让她这么早就过来的，太心疼了。</p>
“裳儿，我们回去吧。”</p>
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云裳，听暖是叛徒。</p>
之所以带她亲自来，就是怕她见不到人会不死心，没人比他更清楚，云裳有多么在意这个小丫鬟。</p>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早就让人把听暖弄死了，也不会留到现在。</p>
云裳倔强地摇头，算是跟听暖杠上了，她不说，她就不走。</p>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听暖，流露出罕见的脆弱可怜的神色，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怜惜。</p>
沈怀礼却拿她没办法，只冷冷地扫向听暖。</p>
可他也没办法，这丫头看着小小一个，嘴却硬的很，无论如何也不愿开口。</p>
沈怀礼少年得志，早早便入了官场，这几年的历练，早就喜怒不显于色。</p>
外表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拧的，想要做的事根本容不得人违逆。</p>
他是典型的那种，前一刻对你捻须一笑，下一刻就对你下刀。</p>
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人，也不能撬开听暖的嘴，不禁让他有些挫败。</p>
就算是用死亡威胁，听暖也不带一丝怕的，甚至眉头都不皱一下。</p>
正因如此，才更难对付。</p>
本以为听暖见到云裳后，态度会改善些，没想到还是这个死样子。</p>
她倒是不急，沈怀礼着急啊，云裳一直耗在这里，开始忍不住担心她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p>
可这么耗下去，绝对不是办法。</p>
沈怀礼仔细观察听暖的神色，察觉到云裳来了之后，她的眼神跟之前是不一样的。</p>
这点发现让他很雀跃，却并未表现在脸上。</p>
他把云裳往怀里一搂，故意抬高了声音。</p>
“裳儿，你身体还未恢复，情绪波动这么大，会让伤口复发的。”</p>
云裳楞了一瞬，不知他说这话什么意思，虽说她确实被剑所伤，可伤口早就愈合了呀。</p>
听暖听到这话，看向云裳的眼神也满是愧疚和心疼。</p>
“小姐，我已经说了，是我做的，对不起，背叛了你，我会用这条命偿还的。”</p>
云裳身形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以命相偿还？</p>
“听暖，是不是有人挟持了你的家人，并以此来威胁你？你告诉我啊，我始终不相信你是自愿背叛我的，就算你说一万遍，我也不相信！”</p>
听暖心口微微顿了顿，胸膛窒闷，泛起针刺似的疼，咬着牙吐出几个字。</p>
“除了小姐，我再也没有任何家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p>
沈怀礼倏然抬头瞥她一眼，眼神满含威胁，这是要跟我抢人吗？</p>
果然留不得啊，是心头大患！</p>
云裳闻言，胸口里憋闷翻涌，似有一条小蛇翻腾钻缠，钻得人心腑酸痛，脑子却转的极快。</p>
“既然不是亲人被挟持，那就是你被人威胁了对不对？告诉我，是谁威胁你，到底怎么威胁你的？”</p>
云裳一边说着，挣脱沈怀礼的怀抱，走到听暖面前，抬起袖子帮她擦脸上的血迹。</p>
“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吗？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我会帮你的，听暖，告诉我好不好？”</p>
听暖鼻尖窜入熟悉的香气，冲淡了阴冷的血腥，眼神好似清明了些。</p>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伴随着低哑的呢喃声，一滴晶莹滚落，嘀嗒坠落。</p>
“小姐，我不想离开你啊。”</p>
云裳愣住了，擦拭的动作一顿，又捧住她的脸，与她对视。</p>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身体里下了毒，若是不他们的听话，就会让你死，是这样吗？”</p>
听暖说没有亲人被威胁，她是个孤儿，那么肯定就是她自己被人威胁了。</p>
听暖又说不想离开自己，那么就更明显了，有人用自己来威胁她了！</p>
云裳的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醒，声音更是坚定。</p>
听暖咬着嘴唇，哽咽着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p>
算是默认了。</p>
云裳得知听暖背叛自己的时候，心痛如绞。</p>
她见了教坊司，就跟一只脚踏进地狱一样，处处危机四伏，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别人。</p>
唯一一个让自己敞开心扉的，就是听暖，若她真的背叛了自己，真是生不如死的感觉。</p>
幸好，她没有。</p>
虽然听暖做错了事，可她的初衷是为了留在自己身边，最起码这样，她还能选择原谅，心里还舒服些。</p>
“听暖，我会找人帮你解毒的，一定能救好你。”</p>
说完之后，转头看向沈怀礼，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p>
沈怀礼心里气哼哼的，却不敢再轻易得罪她，好不容易才哄好的。</p>
他朝身后的人摆摆手，那人上前，把听暖从刑架上放了下来。</p>
沈怀礼心里万分懊悔，早知道不让两人相见，本就多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子，天天在云裳跟前晃悠，现在又多了个拖油瓶！</p>
可他有拒绝的权力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就怕云裳不高兴。</p>
就这样，听暖又被偷偷带回了离恨天。</p>
云裳知道谢坤跟着君轻尘，也知道君轻尘手下有很厉害的用毒和解毒高手，等晚上再见到谢坤的时候，便委婉地跟你他提了一下。</p>
谢坤并未怎么犹豫，跟她承诺，晚上就去找人，明天一早就带那人过来。</p>
云裳这才放下心来，本以为睡醒一觉，所有一切都会雨过天晴。</p>
可谁知，终究天不如人愿，上天似乎总跟她作对，从不会垂怜她。</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