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君轻尘宁愿一辈子都不再回忆起那段往事。</p>
只要一想起，足以催肝裂胆，痛不欲生。</p>
君轻尘是最得宠的萧贵妃所生，从生下来就注定是最受昭顺帝喜爱的皇子。</p>
即便宫里已经有了很多皇子皇女，可他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p>
加上他长得极好，聪明伶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不俗的表现，经常受到太傅的夸奖。</p>
而当时皇后所出的太子资质平庸，跟他一比，更是相形见绌。</p>
太子脑子不好使，人有些蠢就算了，最起码还能期待他做个中庸的帝王。</p>
可偏偏他还好女色，荒淫无度，太子府的丫鬟几乎都被他睡了个遍。</p>
若只是在府里闹一闹，太子妃帮忙包庇隐瞒一下，还不至于弄的满朝文武皆知。</p>
可他偏偏色胆包天，有一次竟当街强抢民女，只因为觉得那女子长得好看。</p>
原本是想仗着太子的身份，把这事压下去，偏偏那女子已经许配了人家。</p>
未婚夫得知自己的妻子被抢走，冒死告御状，当街拦轿，以死相逼。</p>
最后弄的人尽皆知，这事闹大了。</p>
满朝文武早就对太子过于懒散不满意，等这事发酵之后，越发觉得他不适合太子之位。</p>
一时间，弹劾太子的奏折像雪花一样，把昭顺帝的书桌都给压满了。</p>
昭顺帝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太子，没本事就算了，还整日里胡搞，哪里有一分明君的样子。</p>
他早就看太子不顺眼，想把他废了，只不过没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p>
这倒好，他正要瞌睡呢，太子就给他递上了枕头。</p>
就这样，太子被废黜，关在太子府反省。</p>
太子被废黜，位置空了出来，所有成年的皇子开始明争暗夺，谁不想坐上皇位呢。</p>
看不见的硝烟弥漫在前朝，几个皇子争得头破血流。</p>
三天两头，不是这个被坑了，就是那个被骗了。</p>
兄弟之间互相挖坑互相算计，都想置对方于死地。</p>
昭顺帝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做。</p>
只在事情闹的太大不可收拾，有朝臣弹劾的时候，才象征性地数落两句。</p>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他仁慈，对几个皇子一视同仁，</p>
可慢慢地，随着皇子明争暗斗不断升级，损失也越来越惨重，大家才品出其中的味道来。</p>
昭顺帝是故意不立太子的，为的就是让几个皇子互相斗来斗去，最好是两败俱伤。</p>
这样一来，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p>
准确点说，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就能成为最后的大赢家了。</p>
昭顺帝是在为君轻尘扫清障碍，等几个成年皇子不断出错，被朝臣一一弹劾，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太子之位给君轻尘。</p>
若一切按照他的预想发展下去，或许君轻尘真的要成为下一任帝王。</p>
可惜，事与愿违，出了变数。</p>
四皇子君轻炎暗中拉帮结派，早把凉京城内的护卫军队收归所有。</p>
开始时他扮猪吃老虎，等到几个皇子斗元气大伤的时候，才突然跳出来，以雷霆手段将他们全部镇压。</p>
不过是一夜间，宫里血流成河，几个皇子都被他弄死了。</p>
远在封地的岐阳王以及早就对他俯首称臣的安王躲过一劫，除此之外，便是年仅六岁的君轻尘。</p>
君轻炎没有把君轻尘弄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p>
所有人都知道，昭顺帝想把皇位留给最宠爱的小儿子，要不是君轻炎弑父强抢皇位，根本没他什么事。</p>
按理说，无论是谁抢到皇位，第一个要杀的皇子应该是君轻尘才是。</p>
毕竟他极有可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p>
或许皇帝早就留下遗诏了，也说不准。</p>
可偏偏那般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君轻炎，却把君轻尘留下来了。</p>
刚开始，君轻尘也想不明白，日日提心吊胆。</p>
正因为他过于聪慧，才更知道当时的情况，他是四皇兄的眼中钉肉中刺。</p>
说不准哪天睡梦中就被悄无声息地杀掉了。</p>
昭顺帝刚死那两个月，君轻尘每天都睡不着，晚上就坐在床上，双手圈着膝盖，睁眼到天亮。</p>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又过了几个月，他发现君轻炎还是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虽然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杀气。</p>
君轻尘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也不会傻到把脑袋凑上去给他砍。</p>
他知道父皇是被君轻炎毒杀的，他无比地想为父皇报仇，可他清楚，还不是时候。</p>
他才六岁，要什么没什么，跟君轻炎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p>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隐忍，等他足够强大的时候，就是为父皇报仇的时候。</p>
君轻尘就这么在恐惧与愤恨中煎熬地活着，若不是那一日亲眼所见，或许他会糊里糊涂地继续过下去。</p>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p>
君轻尘还记得那一日雨下的特别大，偶尔电闪雷鸣。</p>
一个响雷劈在屋顶，他突然醒来，吓得脸色惨白，心口发闷。</p>
他不停地叫着母妃，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p>
他从床上爬起来，甚至连靴子都忘穿了，就跑去了正殿。</p>
可当他走到门口，却突然顿住了脚步。</p>
因为他听到了奇怪又熟悉的声音。</p>
他被雨淋的浑身湿透，站在窗户前，脚下却好似灌了铅，动也动不了。</p>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有女人痛苦的呻吟声，还有男人爆裂的嘶吼声。</p>
可那两个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p>
君轻尘的心就像是被劈开了，鲜血淋漓。</p>
他颤抖着手把窗户推开一条缝，看到里面赤身纠缠在一起的两条人影。</p>
瞳孔一瞬间缩了起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p>
他看到母妃被绑了起来，倒吊在床上，乌黑的发丝垂到地上，一晃一晃的。</p>
君轻炎像只发情的禽兽，一边抽打着女人，一边说出凌辱的话。</p>
“贱人，不好好伺候朕，朕明日就把那小崽子给杀了。</p>
你知道的，朕向来狠辣，他在我面前就像只小蚂蚁，随便伸出个指头，都能把他戳死。”</p>
“你还敢有脾气？虽说当初是朕先看上你的，可是你先跪着来求朕的，你可是答应的好好的。</p>
只要我留下那小崽子的命，你就把朕伺候的舒舒服服，你要像狗一样听话才行啊。”</p>
“啧啧，瞧你这冷艳的模样，真想把你就这么拉出去，让满朝文武都看看你这骚样儿。</p>
平时人前那么高冷，一到了朕的床上，就浪的不行，真是表里不一啊，我的爱妃。”</p>
“什么？你不愿意？呵呵，你可没有选择的权力，你现在就是朕的一条狗。</p>
你是不想让那小崽子看到你这样吧？白天假模假样做他的端庄母妃，晚上就爬上朕的床。</p>
爱妃，你真的好忙啊，也难为你装了这么久，那小崽子都没发现。”</p>
“你说，若是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不会气得冲进来把你杀了？</p>
有你这样的母妃，他肯定也想死了，多丢人啊。</p>
他的父皇刚死，你就爬上了朕的床，哈哈哈，想想还有点激动呢。”</p>
“……”</p>
君轻尘耳边轰鸣一声，仿佛被惊雷给镇住了，再也听不清里面的话。</p>
他想要拔腿就跑，可偏偏动不了。</p>
许是母子连心，处在窒息边缘的萧贵妃突然往窗边看了一眼。</p>
刚好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君轻尘的惨白的小脸。</p>
萧贵妃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瞳一缩，泪珠止不住地滚下来，顺着红肿的脸倒着往下流。</p>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朝他摇头。</p>
可君轻尘却看懂了她的口型。</p>
快走。</p>
萧贵妃愧疚地看着他，努力朝他露出个苦涩的笑脸，然后身体往上，牢牢地搂住了身前手拿皮鞭的男人。</p>
她用单薄的后背挡住了男人的视线。</p>
君轻尘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浑身湿透。</p>
湿衣服也没脱，就那么躺在床上，浑身冰冷，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p>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滚烫，又像是被投到了火炉里。</p>
冰火两重天，不停地折磨着他的身体，而他的脑子更是烧的一团浆糊。</p>
整个人都不怎么清醒，只依稀记得有双温暖的手帮他不停地冷敷额头，耳边似乎还有浅浅的声音。</p>
“尘儿，对不起，母妃知道你现在肯定嫌我脏，母妃再也没资格抱你了，呜呜呜……”</p>
“尘儿，答应母妃，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不要让母妃后悔做了当初的决定。”</p>
“尘儿，照顾好自己，母妃知道你最懂事最聪明，即便没有母妃陪着，也肯定能过的很好。”</p>
“……”</p>
等君轻尘退了热，稍微恢复些神志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日。</p>
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母妃，可惜她不在。</p>
偌大的寝殿只有他一个人。</p>
他很害怕，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还未下床呢，便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p>
“王爷，贵妃娘娘她……投湖了。”</p>
君轻尘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烧傻了，竟还出现了幻听。</p>
可当他赤着脚踉跄跑到湖边，看到那具肿胀变形的尸体，整个人都崩溃了。</p>
他抱着萧贵妃的尸体哭的像个泪人，直到再也哭不出眼泪。</p>
可好像整个宫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伤心，因为那日正好是中秋节，处处张灯结彩。</p>
仿佛根本没人知道，或是没人关心，有个人在这一天投湖了，离开了人世。</p>
是啊，皇宫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没人会在意。</p>
此后，君轻尘半年都没开口说过话，像个失去生命的破布玩偶。</p>
要不是还记着睡梦中萧贵妃说的话，他也许早就跟着一起去了。</p>
在最难熬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就算要死，也要等报了仇再死。</p>
此后，他故意作践身体，把自己弄成个疾病缠身的废人。</p>
偶尔还要装成傻子，在宫里发疯。</p>
活的就像条疯狗。</p>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成功保住一条命。</p>
对他来说，那几年，活着比死还痛苦。</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