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京，英国公府。</p>
庞初菡还未走进院子，便听到凄惨的哀嚎声。</p>
她停住脚步，眉头紧皱，低骂一声。</p>
“没用的废物，只会拿些下人出气。”</p>
杜衡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假装什么都未听见。</p>
庞初菡转头看他一眼，又看向旁边的丫鬟。</p>
“以我的名义去太师府上，看看我那个好妹妹。</p>
她被人一脚踹晕，把太师府的人都丢尽了，估计祖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p>
啧啧，伤上加伤，还真是雪上加霜呢。”</p>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赶紧点头，转身离去。</p>
庞初菡把两个丫鬟打发了，这才重新朝杜衡看去。</p>
“你还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p>
杜衡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走过来。</p>
“你没事吧？”</p>
庞初菡苦涩一笑，伸手指了指院子里。</p>
“你平时沉默寡言就算了，现在连耳朵都坏了不成？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吗？</p>
他又开始发疯，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p>
我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妃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想动手，还不是任由他发泄。”</p>
说到后面，语气带着无法言喻的委屈，不甘和苦涩。</p>
杜衡见到她眼里流转的悲伤，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p>
“菡儿，你不要这样。”</p>
庞初菡趁机捏住他的大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p>
“杜衡，你带我离开好不好？带我离开这个黄金牢笼好不好？</p>
若再住下去，我真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他那样的疯子。”</p>
杜衡眸光微暗，眼底流转着怜惜。</p>
“菡儿，若是你愿意，就算拼上这条性命，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带你离开。”</p>
庞初菡抬头看他，嘴角苦涩一勾。</p>
“看我，又说傻话了，我可是世子妃，怎么能说走就走呢。</p>
就算我们真跑了，又能跑到哪儿去呢？又能躲多少天呢？”</p>
话音落，双肩下垂，整个人被悲伤浸透，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几下。</p>
“你能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能太贪心的。让我靠一下，有你的温度，我就能撑过去。”</p>
杜衡看着她，满目悲伤，想要轻抚她的发，手抬起又放下。</p>
贪心的人是他才是。</p>
他早就知道的，不管怎么努力，都配不上她。</p>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p>
庞初菡狠心把他推开，抬脚迈进院子里。</p>
刚走了两步，又被人从身后抱住。</p>
“菡儿，不要进去，会受伤的。”</p>
庞初菡苦涩摇头，慢慢掰开他的手指。</p>
“我若不出现，连带着你都得受伤，既然这样，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受伤好些。</p>
到时候还有个上药的人，不是么？别担心，我去去就回。”</p>
话音落，把他的手掰开，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p>
庞初菡站在门前，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哀嚎声，像是从地狱传来的。</p>
还未打开门，便从门缝里闻到浓浓的血腥气。</p>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p>
地上有拖拽出来的长长血迹，触目惊心。</p>
庞初菡僵硬着脚步，顺着红色血迹走过去，转过屏风，看清眼前的一切，下意识闭上了眼。</p>
地上躺着个衣不蔽体的丫鬟，身体在血泊中抽搐。</p>
看到她走进来，眼底唯一剩下的光闪了一下。</p>
也许是求生欲，她努力伸长手臂，想要拽住庞初菡的衣角。</p>
“世子妃……娘娘……救……命……”</p>
庞初菡睁开眼，低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可眼神却带着爱莫能助的无奈。</p>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又哪来的本事救她们呢。</p>
她毫不犹豫地从丫鬟身前迈过去，停在大床前。</p>
床上也躺了个丫鬟，脸被被褥盖住，雪白的后背被抽的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p>
鲜红的血浸透到被褥里，又顺着床往下滴。</p>
庞初菡眸子一缩，倏然转头看向床尾的男人。</p>
“这都是第几个了？难不成你真想把府里的丫鬟全部弄死？那你就开心了是吧？”</p>
君承志唯一剩下的右臂拿着长鞭，鞭尾的血珠不断滴落在地。</p>
他的脸上被溅了血珠，神情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怖。</p>
“怎么？你想用自己换她们么？”</p>
庞初菡接收到他阴恻恻的视线，脚底板窜上凉意，顺着脊梁骨传遍全身。</p>
以前的君承志私底下虽然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小癖好，但被他掩饰的很好。</p>
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子，不管发生何事，嘴角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p>
可自从他的手臂被废，变成个废人，性情也跟着变了。</p>
但凡别人当着他的面露出一点厌恶的神情，都会被敏感的他捕捉到，直至抽的血肉模糊，也不愿停下来。</p>
若是有人看他的眼神有躲闪，同样会被他过度解读。</p>
换言之，现在的君承志就是条敏感的疯狗。</p>
明明是自己心里有病，还总以为是别人有问题，把他人的表情过度解读。</p>
庞初菡早见不得他这样靠暴力和血腥发泄心中不满，可又无可奈何。</p>
人难道还要跟狗计较么。</p>
“世子，你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知道的，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p>
等哪天东窗事发，你会被千夫所指，光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p>
君承志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忍不住仰天大笑几声。</p>
“庞初菡，真看不出，你是真的关心我吗？还是因为那个护卫？</p>
当初你明知王府里藏着龌龊，还愿意嫁过来，不就是因为他么。</p>
若是你不嫁，以你爹的手段，肯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吧？</p>
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的女人，呵，痴情，见鬼去吧，都是骗人的。”</p>
说到这里，也不知那句话又触到了他敏感的神经，突然红了眼，满目狰狞。</p>
啪啪——</p>
扬起鞭子，朝床上将要昏死过去的丫鬟抽了两下。</p>
看到雪白的皮肉绽放出红色的血花，兴奋的不行。</p>
“女人就是贱！全部都该死！”</p>
庞初菡扫他一眼，丝毫不掩饰嘴角的轻蔑。</p>
“怎么？宴会结束的时候没跟过去很生气？还是说被人捷足先登了，气都没处撒？</p>
君承志，我拜托你做个男人吧，你心里不痛快，何必拿根本没法反抗的下人出气？</p>
又不是她们惹恼了你，你这种无缘无故的迁怒，真让人鄙视。</p>
谁让你不开心了，让你觉得不爽了，你倒是去找她啊，在这里乱发什么脾气。”</p>
这话说的十分直白，好似暗箭扎在心口窝上，噗噗地往外流血。</p>
君承志脸色瞬间变了，凶神恶煞，额上绷着青筋。</p>
“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笑话我！”</p>
啪啪——</p>
庞初菡眼看着鞭子抽过来，只来得及转过身，避开了脸，后背火辣辣的疼。</p>
衣服都被抽烂了，皮肉外翻。</p>
她却没有哭，也没有叫，看着他挑衅地勾起嘴角。</p>
“你要还是个男人，今日就抽死我！否则我永远都看不起你！”</p>
君承志火冒三丈，完全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朝她挥舞起鞭子。</p>
“你跟你表姐一样，都是贱人，水性杨花的贱人！”</p>
屋内的熏香袅袅蒸腾，却被血腥气遮住了。</p>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承志抽累了，把鞭子往地上一甩，径直摔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p>
“我不会放过她的。”</p>
庞初菡浑身都痛，火辣辣的，被放在火上烤一样。</p>
还不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便有一个身影闪过，一把将她抱进怀里。</p>
“菡儿！你没事吧？”</p>
庞初菡勉强抬头看他，撑着红肿的嘴角想要笑一下，可实在是太痛，失败了。</p>
她抬起右手，胡乱地在唇上擦了擦。</p>
“没事啊，就是点小伤而已，以前又不是没受过。”</p>
杜衡双目赤红，根本不相信她的话，站起身就要去找君承志拼命。</p>
“我不会绕过他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先把他弄死！”</p>
庞初菡艰难地拉住他的手，摇头。</p>
“不要，还不是时候，你不是他的对手，只会被他弄死，再等等。”</p>
杜衡心里痛苦又不甘，可他一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她说什么便是什么。</p>
“菡儿，我带你走吧，跟我走好不好？</p>
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偷偷过一辈子，也比在这里好。”</p>
庞初菡想了一下那种生活，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笑。</p>
“还真是诱人呢，只跟你一起的日子……”</p>
说完之后，眼神疲累地合上，双手垂了下去。</p>
杜衡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p>
“放心，不会太久的，我会亲手杀了他。”</p>
院子里恢复寂静，唯有地上的血，顺着阶梯往下，滋养了院子里的花。</p>
或许明年，会开的更热烈。</p>
教坊司，离恨天。</p>
耶律敏儿被独孤雪娇当众打脸，气得差点去世。</p>
回到住处，越想越不甘，恨不能把她撕成碎片。</p>
若是今晚不把气发泄出来，她怕自己明天真会被气死。</p>
眼珠子一转，跑去换了身男装，拽着墨殇要往教坊司跑。</p>
“早就听闻教坊司的美人各有千秋，且都是名门大户养出来的娇小姐。</p>
据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外面那些妓院的花娘没法比的。</p>
墨殇，今晚本公主就带你去开开眼界，省的你目光短浅，稍微见到个长得好看的女人，就移不开眼。”</p>
至于这个长得好看的女人指谁，不言而喻。</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