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传有一内门弟子死于无极剑宗之内, 奔雷宗主先是大怒，知道是谁后，表情有些奇怪。
“是那姓云的杀的？”
通报的人并不知姓云的是谁, 奉上一枚留影石，“回宗主, 这是宗门传来的影像。”
此事本不该宗主亲自处理，然而此人死于无极剑宗, 恰逢如风真君典礼, 还是通报一声为好。
奔雷宗主拿过留影石，负手而立，微微叹气, “我先去无极剑宗处理此事, 你们先回去。”
紫光飞入天际, 于空中看着无极岛, 奔雷宗主叹气，“年轻人还真是耐不住性子。”
无极宗各关卡早先得了吩咐, 奔雷宗主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如风峰之中, 院内二人正在喝着茶，屋里躺着一个死人。
“晚辈见过奔雷宗主。”
奔雷宗主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小辈，主殿之上不卑不亢，便是如今杀了他宗门弟子, 也跟没事一样。
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坐下，“如风真君, 我人刚走, 你便派人留下了我门中弟子, 我是信任你才将人留下。还未回到宗门，弟子便死于如风峰之上，如风真君有何解释？”
霍海城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云竹看了一眼，他便直接改了口，“不是我干的。”
奔雷宗主：
老子当然知道不是你干的，我能和一个开光小辈讨价还价吗？没得掉价！
霍海城有些不放心，但之前和云竹说好了，只能提着一颗心离开。
这事也是自己理亏，云竹直接给了个台阶，起身行礼，“奔雷宗主，此事是晚辈失了手，宗主若要罚，晚辈绝无二话。”
奔雷宗主倒是有些欣赏他，闻言直接顺着台阶下了，“今日之事，便是不小心，说出去我奔雷宗也颜面无存，本座还不知道，你为何杀我门内弟子？不知他犯了何事？”
“实不相瞒，晚辈与李大力同出小青山村，当年以刀疤哥为首的三名邪修杀了村中三户人，其中便有李大力家。我与他一同进入青海秘境报仇。可他最后却故意放走了刀疤哥，致使村中二百三十多口人死于非命。”云竹没有一丝隐瞒，“我当年回到村中，见到村中惨状便发誓，一定会为大家报仇，无论是谁。”
李大力身上的因果，只要是元婴都看得出来，当年李大力刚入门时，他与宗内的长老一同主持入门仪式，有些长老想要收徒，本来看中了他。
谁知，此人身上气息突然变了，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他们修行数百年，辛辛苦苦，身后牵连甚多，自然不愿为了一个弟子毁了一切。
“此事本座自会查明，只是你直接杀了我门中弟子，未曾通知一声，未免太不把我奔雷宗放在眼里！”奔雷宗主身上威压尽出，“莫非你以为，有如风真君护着便可为所欲为？”
云竹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冲击，谁知他竟然不觉得有多难受？
心里惊讶，但只能装出难受又坚强的模样。
“晚辈自知有错，还请奔雷宗主降罚。”
威压将云竹掀飞摔到墙上，“我奔雷宗弟子便是犯了错，也当由我宗亲自查明，清理门户，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出手？”
云竹不敢反抗，只能硬生生的受了，咳了几声，从地上翻身起来，“晚辈知错。”
这时候还记得顾及形象，倒是不狼狈，只是未免傲骨太甚。
冷哼一声，奔雷宗主挥袖，“我听闻你的针灸之术还算不错，将此法交出，本座便当此事没有发生了。”
云竹微微挑眉，直起腰站起来，“前辈，这是晚辈祖学，恕不能交出。”
“哦？那你认为，我奔雷宗一条人命，该如何偿还？”
老家伙还真不像武修，说话七拐八弯的，一直在打太极。
一条人命？
李大力这条人命本就是欠村里的，他便是杀了又如何？
云竹不答，等着奔雷宗主直接说想要什么，绕了那么大的弯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说了吧？
“用你的命来偿？”
云竹抬头，“奔雷宗主如今还不杀晚辈，想必晚辈这条小命，宗主也不感兴趣。”
“若能赔罪，晚辈自当尽力。”
哼，倒是聪明。
“你当庆幸，当年你救了不少人。”奔雷宗主掩下脸上的怒气，“当年风火林山异动，我儿正巧在其中，若非你救过他，今日你便活不了了。如今我儿外出历练，我这做父亲的，便替他还了这个人情。人人皆说赤脚大夫大义，本座也不好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杀了你。”
云竹笑了笑，“前辈谬赞。”
“本座听闻，你医术精湛，我奔雷宗弟子多是武修和体修，平日里修炼常会损伤肌理，丹药多有丹毒，多服无益，是以我宗弟子修行效率一般。”
云竹心里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还真是不肯吃亏。
“不知奔雷宗主的意思是？”
“本座要你为我奔雷宗效力。”
云竹抬头，“前辈，晚辈两年后便要去苍洲，只怕此事无法答应。”
苍洲？
奔雷宗主眼里闪过精光，“无碍，我奔雷宗乃苍洲雷霄宫分院，我自会往上禀报，你日后便是雷霄宫之人了。”
云竹真想呵呵他一脸，李大力一条烂命，要他赔？
“前辈，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云竹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面对着他坐下。
“李大力此人你们本就后悔收入门中，他这些年也无过错，你奔雷宗也不好随意打发了他。可他偏偏造了大孽，时间久了，你奔雷宗或许无事，可一些不知情的弟子只怕会无辜受牵连。”云竹轻笑，“本是晚辈替你们解决了一个麻烦，本质上也是我小青山村内部之事，杀人偿命，晚辈没做错。您当真要狮子大开口，晚辈也应不了，晚辈只为自己卖命。”
“这世上还没人能三番两次拒绝本座还能活着的，你当真不怕死？”
“晚辈自然怕死。”云竹挑眉，有恃无恐，“可前辈又杀不了我，既然杀不了晚辈，那便好好谈条件。”
奔雷宗主眼神变得危险，云竹抢在他动手之前开口，“晚辈得了青霄子的传承，前辈神通广大，应当知道，符塔已无。师尊疼我，留了护道法宝，前辈若是觉得晚辈诓您，尽管来试。”
青霄子？护道法宝？
青霄子正是前两日他们在主殿上谈到过的上古大能，青霄宫最后一任宫主，上古时期赫赫有名的任务。
甚至于，雷霄宫的取名也与青霄宫有些关系，可以说，云竹与雷霄宫算是有些渊源了。
他们之前谈到过，门下弟子发现了青霄子所留的符塔和阵塔尽皆熄灭，想必是被人得了传承，却不知是哪位幸运的小家伙。
上古时期的护道法宝，出自青霄子之手，奔雷宗主还真不好说他能不能拿下，谁知道这法宝是何品阶？
更何况，他也不想杀云竹，本就是替他们解决了麻烦，还有如风真君护着，他杀他干嘛？
只是这晚辈，当真是不识趣！
本想拿身份压人，可他何时尝过这种滋味？
修真界便是如此，除非你能杀了别人，不然便是平起平坐。
云竹虽没资格，可奔雷宗主心中有所顾忌，只能往后退一步。
奔雷宗主很是看好云竹，本想直接将人绑在宗门这条船上，奈何这晚辈不识趣，还敢反威胁他！
一点怯也不露，当真是放肆。
愤怒之余，奔雷宗主心中越发欣赏，只得告诉自己，云竹身后站着的是霍海城，霍海城代表了苍洲霍家，反正他又不吃亏，退一步便退一步。
退一步越想越气，可偏偏他又不敢真的动手。
这小子看着温顺，可偏偏不想吃亏，在他威压之下还行动自如，只怕当真有护道法宝，便是没有霍海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上古大能的弟子，谁知道护道法宝有多强呢？万一阴沟里翻船，死就死了，还得受世人耻笑，他丢不起这人！
思及此，奔雷宗主又想起云竹说的话，既然杀不了他，便好好谈条件。
一言难尽四个字，还真是道尽了他此时的心情。
奔雷宗主说出自己一开始想到的条件，“你在东洲时，做我奔雷宗荣誉长老，助我宗门弟子修炼。到苍洲时，亦入雷霄宫。至于报酬，我雷霄宫自不会亏待了你。”奔雷宗主眼含薄怒，“你不可将方子外售，具体事宜，三日后再详细商谈。”
云竹还是觉得自己亏了，可看奔雷宗主的模样，若他真的讨价还价，只怕真要打架了。
他可没有什么护道法宝。
“那晚辈就在这里恭候前辈大驾。”
让你缓几天，然后再慢慢谈条件。
见他答应，奔雷宗主是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了，起身欲走，复想起什么。
“阵塔传承是谁拿了？”
“我去时便有人在，出来时便没人了。”
奔雷宗主也不知信不信，今日吃了亏，谈判失利，得了个最低价，直接挥袖将李大力的尸体收了走人。
霍海城在外面不远处候着，抱剑靠在树上，奔雷宗主临走前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白眼狼，刚来东洲的时候也没少收他礼物，一口一个伯伯的叫，如今一句话也不帮他，呸！
得了奔雷宗主一瞪，霍海城完全摸不着头脑，回到院中，“可是谈妥了？”
“聊了个大概吧。”云竹敲了敲脑袋，精神气肉眼可见的差了许多，“还要多谢霍前辈，不然今日还真没那么顺利。”
若不是霍前辈，只怕奔雷宗主不会那么容易让步，那他们很可能要打一架。
奔雷宗主成名已久，若真的打起来，云竹可打不过。
可若说要杀他，奔雷宗主还真做不到，他敢杀李大力便做好了准备，若真打起来，他直接用传送符就溜了。
夏儿他倒是不担心，反正有霍前辈在，便是奔雷宗主再气，也不至于拿一个女娃出气。
“可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云竹抿唇轻笑，“奔雷宗主他，倒是好骗。”
霍海城大概听到了一些字眼，闻言也忍不住笑了，“云大夫当庆幸今日是奔雷宗主来与你谈，若是他们门中那位太上长老，可没那么好忽悠。”
到底还是武修，脑子直了些，便是一宗之主，惯常为宗门考虑，可这脑子是天生的，直的弯不到哪去。
可以说，奔雷宗主的底线，是云竹一点点探出来的。
“我运气向来很好。”云竹抿了抿唇，“在我们那里，我这种人叫欧皇。”
欧皇？
思及他前半句，霍海城笑着问，“是运气非常好的意思？”
云竹点头，霍海城记下这个词汇，只觉得和他更近了一步。
方才记下，便听到云竹闷咳几声，应当是方才强顶着威压所致，今日又一直在典礼上坐着，也该休息了。
“我去让人收拾房间，先去我那里睡吧，也不必看这些东西。”
譬如地上那一摊血，云大夫出来后便没有再瞧过一眼，似乎怕污了自己的眼。
的确是脏东西，霍海城直接叫人上来收拾。
云竹倒没那么矫情，直接掐诀清理了一番，也不必麻烦人家上来。
“我先休息一下，夏儿那边还要麻烦霍前辈照顾一下。”
“云大夫放心吧。”
将人送入房内，霍海城也没好意思久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到云竹平缓的呼吸声。
睡得很快，想必今日是真的累了。
待霍海城离开，云竹睁开眼睛，他睡不着，又不想让他们担心。
从被子中伸出手，十指干净，可云竹知道，这双手上，沾了太多亲近人的血，即便并非他所愿 。
爸妈，因为他失去了工作，怕给他负担便出去做兼职。
八月十五那天，中秋团圆夜，为了比平日里高的工资，也没有放假。
也是那一天晚上，一场车祸，带走了他的父母。
可以说，他的父母是他间接害死的，可他偏偏不后悔，因为不后悔便更加痛苦。
九月廿四那天，爸妈去世一月出头，因为他整日关在房间里，爷爷去为他买他喜欢吃的烧鸭，摔了一跤也去了。
六月卄一，小青山村被害的日子。
这些人，都是他间接害死的，因果不算在他头上，可他知道，他这双手之上，沾着亲人的血。
他自诩聪明，学周易八卦学得好，算无遗策，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算不过人心，看不透隔着肚皮的那个人心。
人心隔肚皮，便是周易八卦算得再准，又如何准的过人心呢？
看不透人心，算得再准，也无用了，日后不必再算了，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痛苦。
痛苦吗？痛苦吧。
家人的仇，他报了，可小青山村的仇他还没报。
他如今只想为小青山村报仇，把脑子里那只肮脏的老鼠杀了，为自己而活。
将手抬高张开，定定的看着双手，他似乎在上面看到了艳红的鲜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