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科有官府加入联营，负责登记各项信息、统筹学塾各项事务的人则是前工部王理事，现在的青山县教谕先生王嘉声。</p>
这次招收的学生分为两种，浑浑噩噩需要学门手艺讨饭吃的，李咎称之为“预学”，有了一定基础要继续往前走的，李咎称之为“进修”。</p>
由于工匠的地位低下，愿意学习工科的人不少，预学班的学生很快就招满了。真的愿意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人却不多，大多数是李园人和其他工匠的学徒，还有部分是跟着尤复等人学生物学农学学医学却学不出个所以然的人，看着王嘉树在统管事务，又有县令大人的老岳父来上课，于是他们也转了来学习。</p>
比较神奇的是报名的学生中有一群女孩子，她们是结伴而来的。她们并不认得字，只在李园展板外听了几天宣传，最后结伴报名学冶炼。</p>
不过最后只有筋骨比较出色的两个姑娘被冶炼录取了，其他几个姑娘暂时安排在木工和陶工那里。</p>
李咎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就让同样在进修木工的幺娘去仔细打听了些。</p>
幺娘如今走到哪都是大姐头似的架势，新来的姑娘们很快就被她收服了，幺娘顺顺利利地掏到了她们的情况。</p>
她们基本上都是葛藤和桂子那俩村子里的姑娘，或者是没了爹妈，或者是被爹妈弃之不管了，或者死了丈夫，或者像当年的余幺娘后来的草儿一样即将被发卖……总之无依无靠，她们在正月里听葛藤提起李园的学塾今年开张要招学徒，她们几个商量一番，连夜卷了口粮跑了。</p>
这样的事情在青山城周围的村镇陆陆续续地发生了，两年前只是活不下去的人想碰碰运气，到现在已经有了几个姑娘这样为了更好的生活就前来投奔的。</p>
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没有赖以生存的土地。</p>
李咎请王理事等人帮忙走访了一些学徒和工人，得到的结论完全支持他的猜测，这些改行来的女子和壮年男子基本上都是因为失去土地或土地贫瘠的缘故才背井离乡的。</p>
……这一天到的倒是比他预想的要早一些，他以为劳动力转移还要再晚一些呢。</p>
李咎没有料到的是随着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有钱人更加有钱了，这部分最先挣到钱的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买地。</p>
有人买地，自然就有人失去土地，失去的理由不外乎就是常见的那几种。</p>
而且很多人家有了一点积蓄，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对更多的钱视而不见，因此家里没有顶梁柱的人、不受欢迎的女婴和病童、可以卖掉换钱的儿女，依然是其他人眼中的商品。</p>
“商品”不想任人宰割，失去土地（即生产资料）的人想获得好一点的生活，他们来到了这里，想试试能不能走上一条不依赖土地的求生之道。</p>
正是李咎希望看到的走向。</p>
平稳、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也不会造成动荡地将一部分人和土地剥离出来。</p>
唯一的疑问是随着人口逐渐转移，剩下的人口是否还足以生产足够的粮食。而这个疑问的最终落脚点便是新种子和种植技术，比如温室大棚。</p>
李咎今年刚把农牧和医术两个学科提到了“院”的级别上，尤复兼任两个学院的“院长”，主要工作除了统筹，便是教授入门级的知识。</p>
去年实验田的第二茬收成已经没有再继续减产了，不知道是他们在第五代种子里遏制了退化，还是种子已经退化到了极限，总之拿到第二茬收成时，大家都松了口气。退化到现在，产量对比第一年头一茬已经降低了四成，就这剩下的六成，依旧是现在的杂粮亩产的的好几倍，依旧是神物级别的品种。</p>
尤复的建议是如果今年的种子依然没有退化，那么今年的秋收种子就可以在青山城进行推广了。</p>
李咎拿到六代种子的数据之后，觉得尤复的建议很正确。</p>
一开始他们不能将步子卖得太大，只能一点一点地小规模加种新品种，预计要到五年后，才能用新粮种取代杂粮的地位。</p>
而稻米的优化进度非常慢，暂时还不能替换既有稻谷品种。人工除雄、授粉的效率极其低下，李咎只能将现代的品种多拿一些出来作为母本，以期找到不需要人工培育种子的品种。绝大多数杂交水稻是没有育种能力的，口感也比较糟糕，只有可以育种且不会退化的杂交稻才有培养的价值。而那些天然可育的稻种，产量比起古代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提升，口味倒是多了许多选择，什么长粒米富硒米珍珠米桃花香，各式各样的外形和口感，极大地丰富着人们的餐桌——反正在这个时代它没有杂交稻那么重要，要不是为了挑选合适的母本，李咎都不一定会拿出这些新种子。</p>
等招生的事情结束，已到了春天最好的时候。</p>
烂漫春光，柳丝长桃花烧，苗秀芽苞，无限好。</p>
李咎便是在此时收到了尤南的信，信上除了日常问候，还提了一句长公主城阳和驸马德玢侯将于今年夏季来到金陵，主要是为了祭拜当今皇室的先祖。为了迎接这位贵客，尤南想借正在金陵勘察市场的赵三九一用，为公主准备一些江南风格的衣服首饰。</p>
当然，借三九一用是假，告诉李咎皇帝陛下采用了李咎的办法是真。</p>
李咎想通了这个就乐了，之前看不出来，总是以“唯我独尊”“皇室体面”为标签的皇帝和皇后也会为了女儿让步，倒是封建制度下比较难得一见的温情。往前看几代，大概也只有李世民与晋阳公主、唐懿宗和同昌公主。</p>
不过李咎的表情马上又变了一下，为了自己的体面牺牲儿女幸福的皇帝，和为了儿女的幸福做出让步的皇帝，其实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在“皇权之下为所欲为”的框架里行事，只是前者的欲在自己，后者把儿女也纳入了“欲”的范围。</p>
就是不知道这个皇帝是否能将更多的人也纳入“己欲”中，不论是真心为了每个人，还是为了自己统治的稳定、持久，阳光能照到更多人总归是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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