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
东方的启明星尚未升起,房家农庄里已是灯火通明。
房俊穿了一件宝蓝色暗祥云纹的锦袍,端坐在正堂里,随意吃了几口糕点,呷了几口热茶,闭目养神。
昨晚回到农庄已是半夜,长安城门早已关闭,不可能再弄一出当初让程处弼打开城门的戏码,只得在庄子里住下。
重生大唐的第一个春节,自己是在浴桶里度过的……
只睡了两个时辰,便不得不爬起来,入城参加大朝会,眼里的血丝尚未散尽。
房全走进来,说道:“二郎,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
房俊点点头,揉了揉酸胀涩的眼睛,叹口气站起身,说道:“宜早不宜迟,这就出。”
房全应了一声:“诺!”退出门去,通知诸人准备出。
“真是特么劳碌命啊……”
房俊哀叹一声,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伸展一下酸痛的四肢,不情不愿的走出温暖的正堂。
才一出房门,一股彻骨的寒风刮过来,激灵灵打个冷颤。
房俊快跑两步,一个箭步窜上早已停在门口的马车,大呼到:“赶紧启程!”
几名仆役赶紧骑上马,木匠柳老实则上了后边的一辆马车,车上装着已经组装完成的曲辕犁,这玩意必须他亲自看着,否则若是有个闪失,那可就悲催了……
两辆马车,几匹骏马,离了庄子,沿着平整的山道一路下山。
路过新丰城外的难民区,房俊掀开车帘看了看,杂乱不堪的棚户在寒风中摇曳,没有一点人声,冰冷寂静仿佛被世界遗弃的角落。
轻叹一声,房俊心里五味杂陈。
依着他的想法,是要大肆胡闹败坏名声,以达到让李二陛下收回指婚的目的。
收编这些灾民,事实上已经跟房俊的计划相悖。
可是眼前这些难民,他又如何能像个冷血人一样冷漠视之、不闻不问?
或许唐朝的官员能做得到,但是房俊不行。
既然已经偏离了自己的计划,那就干脆干大一点,用一种无与伦比的功绩,去跟李二陛下讨价还价。
马车沿着新丰城外的官道一路向东,晃晃悠悠的房俊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心里还想着这破马车实在太草蛋,也不知道自己的四轮马车几时能够研制完成正式下线生产……
恍恍惚惚间,一阵吵杂的人声将房俊惊醒。
“到了?”
房俊迷瞪着眼睛,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瞅了瞅。
高大恢弘的城墙像是蛰伏在大地之上的巨龙一般,雄壮的城楼矗立在城墙之上,气势雄阔。
春明门已是大开,城门前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车架马匹,以及仆役奴婢,看上去俱是等待进城参加大朝会的官员。
贞观时期,每年的大朝会规模极大,除了朝廷外派全国各地的御史言官需要回朝述职之外,各个番邦异域、藩属国都会上表庆贺,进献贡品,各地州府的主要官员也会到长安参加大朝会,所以人数极为众多,皇帝一波一波的接见,也要一直到初五才会接见完。
如此众多的人数,自然为长安的客流量接待带来极大的压力。众所周知,长安的格局是坊市隔开,城内旅店极为有限,不可能容纳如此众多的官员。
如此一来,长安周边的县城便成为外地官员入京参加大朝会的选下榻之地。
等待入京朝圣的官员、进贡的番邦蛮子、早起入城的商贩,都聚集在春明门外等候入城,一时间熙熙攘攘颇为混乱。
房俊皱了皱眉,这么多人尚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搞不好误了大朝会的时辰可就麻烦了。
如他一样担忧的人不在少数,人群中便有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站在马车上喊道:“入城之人太多,还请守城门的兄弟行个方便,看看是否能让吾等官员先行入城?眼看着卯时将至,若是误了大朝会的时辰,吾等实在吃罪不起!”
便有人一起声援,愈鼓噪。
守城门的兵卒抹了抹脑门儿的热汗,这大冷的天儿,硬是忙出了一身透汗。他也知道应该让官员先行入城,可现在等候入城的人数实在太多,若是将商贩百姓挡在门外,万一有人生事鼓噪,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耽搁了官员们参加大朝会,同样他也担待不起。
怎么办?
很简单,矛盾转移啊……
几个兵卒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半晌,这才由一个眉眼灵动的兵卒径直登上城楼,请示职守的都尉。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反正不管如何,责任都算是转嫁出去了,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板子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蝼蚁一般的小兵身上。
都尉也是无奈,谁叫他是上官呢?
愁眉苦脸半天,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渐亮,两权相害取其轻,还是耽搁了官员参加大朝会的责任更大一些。
“将商贩和百姓都驱逐到一侧,让官员先行入城,但是要注意态度,同时详细向百姓和商贩解释,一定不能引起鼓噪纠纷,否则老子唯你等是问!”
都尉大人一脸严肃。
兵卒心里大骂,这锅岂不是又给甩回来了?你特么还能不能有点担待?
果然能当官的都不是白给的,想要坑他一回也不容易啊……
可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啥也不敢多说,臊眉耷眼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下城楼。
此时的大唐吏治清明、国泰民安,相对应的国民素质也很高。无论百姓还是商贩,都很能体谅各地官员着急入城的心态,所以当守城兵卒一边将他们拦到城门的一侧,让官员先行,一边详细解释原因,大家都默默的认可。
当然其中也有不服之人。
几个穿着绛红箭服的汉子被守城兵卒拦着,顿时不忿起来,一脸傲气的跟兵卒推推搡搡,口里大声呼喝:“某乃是魏王殿下府上管事,出城采买物资,尔等竟敢阻拦?还要不要脑袋了!”
起先这些兵卒还颇为硬气,但当闻听魏王之名,顿时就矮了三分,没办法,谁不知魏王殿下深受陛下宠爱,甚至坊间有传言这位能代替太子殿下立为储君,谁敢招惹?
可就算是魏王府的管事,也不过是个高级仆役,根本不是官员啊,都尉大人的命令是只许官员进城,谁敢抗命?
几个兵卒干巴巴的互视一眼,都是愁眉苦脸,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很是为难。
几个魏王府的管事见此,愈嚣张起来,吵吵嚷嚷非要进城。
眼见刚刚通畅的城门再次拥堵,兵卒无法,只得任由其进城,不敢得罪。
好在旁边的百姓闻听乃是魏王府中人,也都存着敬而远之的心思,即便心里有所不满,可也不敢言语。
几个魏王府管事趾高气扬,挺胸凸肚就往城门里边走,身后跟着一串拉满各种物资的马车,浩浩荡荡。
“唉,停停停!说你呢,你这老东西,眼色倒是溜得很,想要浑水摸鱼跟着进城?你当我这双眼见是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