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当空,灯火璀璨。
在朱雀大街正中,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灯火辉煌。莲花灯,点亮灯烛,光彩缤纷炫目;羊皮灯,表面用五彩描绘人物,里面点上烛光,外面看起来就像皮影戏一样;剪纸灯,灯上贴有精妙的剪纸;绢灯,上面书写藏头诗,以调笑为宜。
两侧是临街商铺,中间是花灯成行,游人摩肩接踵,喧嚣热闹。
除了赏灯,沿街尚有各式杂艺、买卖。
城内汇聚舞队数百支,傀儡戏数十家,加上富贵人家的私人乐队,可谓“家家灯火,处处管弦”、“拦街嬉耍,竟夕不眠”。城内也有好客的大户人家在这一打开家门,与民同乐。
舞队人物扮演成和尚、公子、货郎、渔妇等模样,到城市里跳起秧歌,博观众一乐。还有的舞队戴上彩绘假头,扮成山神、童子,游走街巷,人们笑称之为“大头和尚”。舞队以外,又有傀儡戏班。这些傀儡在那也被盛装打扮,头戴花朵、珠翠,风引水袖,远远望去宛如真人。
女眷们看得大呼过瘾,各个兴奋不已,偶然遇到一件式样怪异的花灯,便会爆出一阵议论,叽叽喳喳指指点点。便是大嫂杜氏这平素端庄腼腆的贤淑妇人,此时也抛却了往日的矜持,像个女孩儿一样大呼叫。
房俊唯有苦笑。
朱雀大街人来人往,随着时间的推移,游人愈来愈多,可算是苦了房俊以及一众家仆。一边推开如潮般涌来的人流,一边呵斥一些不长眼的混混,大冷儿硬是一身大汗,哪里还有心思赏灯?
房俊暗暗叫苦,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带这些女眷出来。
又是一波人流涌来,房俊等人措手不及,顿时被冲散。
房俊满头大汗,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奋力将周边的游人推开,惹得一阵骂声。房俊哪里顾得上这个?幸好妹和李玉珑一左一右一直拉着房俊的衣角,被他护在身后,未曾走散。
刚刚松一口气,却陡然觉大嫂不见了。
房俊顿时急了,高声问道:“大嫂呢?谁见到大嫂了?”
几个家仆也吓坏了,连忙四处搜寻,一个高个子家仆大声道:“那边!少夫人在那边!”
房俊翘起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大嫂杜氏被人流裹挟着,不由自主的向大街的另一端走去,不过好在尚有几名家仆护在身边,不虞有失。
房俊拉住妹和李玉珑的手,大声道:“大家聚在一起,往大嫂那边走!”
妹房秀珠乖乖的跟在二哥身后,李玉珑被房俊牵住手,顿觉凉的手被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包裹住,心儿忽地一跳,急忙垂下臻,不让旁人觉自己的羞意,却不挣脱,温顺的任由自己的手被觉扯着……
房俊哪里顾得这个?
几个家仆得了房俊授意,成“品”字型护在旁边,当先两人身强力壮,犹如冲锋陷阵的先锋队,一路推搡喝骂,惹得游人混乱一片,骂声不绝,却浑不在意,反而趾高气扬。
在几名“恶奴”护卫下,一行人快向大嫂杜氏那边靠拢。
“姐夫!”
人群中陡然响起奶声奶气的一声娇呼。
房俊一愣,寻声望去,却见左侧不远处,正有一伙人驻足向自己这边看过来。
最前边一个总角女孩正跳着脚向自己挥手,一边喊着“姐夫”。
房俊扫了一眼,顿时脑袋大了一圈儿。
不得不停止前进,向他们那边靠过去。
那总角女孩欢喜的跑过来,扯着房俊的衣襟,扬起一张精雕玉镯一般秀美可爱的脸儿,开心的笑着:“姐夫!”
房俊苦笑,略微弯腰施礼,道:“微臣见过晋阳公主殿下……”
总角女孩身后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顿时呵斥道:“兕子,不许叫他姐夫!”
一袭雪白的狐裘,身段纤细,一张脸儿在灯火的辉映下愈娇艳明丽,正是老冤家腹黑女——高阳公主。
女孩儿嘻嘻一笑:“免礼免礼……”却将姐姐高阳公主的话当做耳旁风,大眼睛一转,便现了房俊身后的房秀珠和李玉珑,顿时惊喜的叫道:“哎呀,秀珠姐姐你也来啦?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玩儿了!”
房秀珠亦是欢喜,两个女孩抱在一处,叽叽喳喳声话,不一会儿便把李玉珑也拉了过去,凑成一个团伙。
房俊愁的不行,看着高阳公主身边那个面色白净一本正经的正太,只得再次见礼:“微臣见过晋王殿下……”
晋王李治笑呵呵的摆摆手:“姐夫不必多礼……哎呀!姐姐轻点,姐姐饶命……”
却是被身边的高阳公主揪住了耳朵,疼得吱哇乱叫,一叠声的求饶,刚刚装出来的那点威仪顿时不翼而飞……
高阳公主粉脸通红,愤然道:“再敢乱叫,就拧掉你的耳朵!”
可怜未来的高宗皇帝现在的晋王殿下,被老姐凶悍的揪着耳朵,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的求饶,连带着许下一连串不靠谱的许诺,什么父皇赏赐的宝贝送给姐姐啦,什么过年收到的红包分一半啦,什么以后帮着姐姐话啦……
高阳公主这才悻悻松手。
房俊拱拱手,道:“家嫂刚刚被人流冲散,房某急着去寻找,先行告辞。”
着,便要转身领着人去找大嫂杜氏。
高阳公主柳眉一挑,美眸瞪着房俊,咬着银牙哼道:“怎么,本宫是洪水猛兽,还是剧毒蛇蝎,使得房二郎唯恐避之不及?”
甭管自己如何不待见房俊,可见了自己的面就要逃跑,却对一贯傲娇的高阳公主打击甚大,都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怀疑人生了……
本宫丽质生、金枝玉叶,走到何处不是前呼后拥、极尽逢迎?何以你这个黑面神就敢无视本宫,这是在挑衅么?
房俊闻言,心里有气,你这臭丫头能不能不要胡搅蛮缠?
真当你自己是太阳啊,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
便冷声道:“公主多虑了,微臣确实急于寻找大嫂。”
高阳公主冷哼一声,鹅般扬起秀美的脸儿,成四十五度角望着上的月亮:“赶紧滚蛋!看着你就烦……”
房俊差点没给气死!
这傲娇女,没治了……
不欲跟她纠缠,房俊忍着闷气,点点头:“告辞!”
拉着妹和李玉珑,便欲离开。
衣襟却被一只手拽住,一回头,便迎上晋阳公主那一双水灵灵充满央求的大眼睛。
公主嘟着粉唇,一脸落寞:“姐夫带着兕子好嘛?兕子好不容易才求父皇答应出来玩儿,可是九哥不带我玩,十七姐总是我幼稚,禁卫也不敢和我话……姐夫,求求你了……”
房俊心一下子就软了。
若是换成别的公主,任她是哪个,房俊绝对拍拍屁股走人,爱谁谁。
唯独对于晋阳公主不行。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李二陛下最最溺爱的公主聪慧善良、性情温和,而是房俊知道,几年之后,这位大唐帝国宠冠下的公主,就将在世人的赞颂、父皇的宠溺、兄姐的爱护中,在花儿一样的年纪,悲哀的陨落……
纵观这位公主短暂的一生,虽然幼年丧母,但却有父亲的抚养,兄长的爱护,成长之路受尽尊宠。而晋阳公主自身又是温柔伶俐的性格,不曾因皇帝父亲的骄宠而任性妄为,观其思念亡母,临摹飞白,解围大臣,可知其才行智慧。
可以相信,公主如若长成,必会是一耀眼的皇室明珠。
然而不假年,晋阳公主如此顺遂幸运的人生,出众的品行智慧,却也无法弥补早逝的遗憾……
看着晋阳公主粉嫩的脸颊、哀求的眼神,房俊的心里像是春雪一般迅融化。
他弯下腰,反手将公主背在背上,温和的笑道:“殿下有命,微臣岂敢不遵?今儿,微臣便做一回牛马,伺候我们大唐帝国最最美丽、最最聪明、最最闪亮的公主,鞠躬尽瘁!敢问晋阳公主殿下,马儿该往哪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