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快步进入花厅,低声说道:“老爷,大总管来了,刚刚到了正门。”
萧班站起身,吩咐道:“打开中门迎接。”
待家仆迅速离去,萧班看看朱氏兄弟,说道:“二位,一起去迎接一下?”
朱氏兄弟已经站起,齐声说道:“自然是要的。”
房俊来了,他们敢像大爷似的坐在这里?
萧班又看向沉默不语、一脸颓废的萧铭,心中暗叹,说道:“吾家世代簪缨、礼仪传家,莫要失了礼数,一起出去迎接一下,七兄临行之前曾特意嘱托,定要与房俊改善关系万万不可任性。”
“诺。”萧铭闻言,苦笑一下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憔悴,遮掩不住:“叔叔放心,某已经错了一次致使家主和叔叔操心,岂能一错再错,连累整个家族?”
萧班这才放心,他还真怕萧铭咽不下这口气,稍后跟房俊面前发作出来,违背了萧瑀的嘱托。不过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默然转身走出去。
萧铭揉了揉脸,长长的嘘出一口气,跟在萧班的身后离去。
二人皆未与朱氏兄弟说话,甚至连看到没看一眼……
朱渐、朱渠相视苦笑,萧家这回算是将这一腔怨气算在了朱家身上。萧氏势大,萧瑀又甚得帝宠,作为清流领袖在朝中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与萧氏有了龌蹉,朱家往后可谓举步维艰。
朱家兄弟心里其实也隐隐不满,当初偷盗房俊的木料,以及后来的发卖,虽然都是朱渠的主意,可萧铭不是也同意了么?别说什么谁蛊惑谁,都不是傻子,若是没有利益,你会听我的?现在事情败露被夺官去职永不叙用,断了仕途的前程,就把锅推到我们身上?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再多废话也是无用……
朱家兄弟一腔愤懑跟着走出花厅。
萧氏大宅中门大开,萧班引着一身青布直缀、宛如邻家串门一般的房俊有说有笑的走进院子,萧铭跟在后面面无表情,却总算全程没有失礼。
朱家兄弟来到房俊面前,齐齐弯下腰施礼,恭敬说道:“见过大总管。”
房俊看了他们两一眼,“嗯”一声算是回应,转过头继续有说有笑的跟着萧班走向正堂。
朱氏兄弟既是尴尬,又是忐忑……
房俊对待萧家与他们两兄弟的态度截然不同,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心里惴惴不安之际,一行人进了正堂。
萧班笑吟吟的请房俊正位,房俊推辞不肯,一番谦让,最后大家将正位让出来,随意的跪坐在地席之上。
自有侍女奉上香茗。
“本侯今日前来,是有一桩富贵,要送与诸位。”
房俊开门见山直抒来意,却是将堂中诸人听得心里一惊。
送咱们一桩富贵?
咱们可是有仇怨在前,相比于富贵,倒是更相信房俊送来的是刀子……
萧班面上一直挂着笑容,心中虽然惊诧,不解房俊之意,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苦笑着说道:“大总管折煞吾等了,先前之事,是我萧家不对,您若是心中有气,有何条件不妨直言。萧家顺民,家主是忠臣,大总管代替陛下持节南下,便是吾等效忠之对象,无论您有何要求,萧家必定遵从便是。”
这等于是代表萧家表态。
从今以后,萧家就以您马首是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房俊心中有数,呵呵一笑:“兰陵萧氏世代簪缨,本侯岂敢唐突?宋国公之忠心勤勉,世人皆知,乃是吾辈后进之楷模,是以本侯自然愿意与萧家亲近。更何况因为本侯之缘故,连累萧兄丢官,心中难免歉然愧疚,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补偿,以表心意。”
萧班默然。
话语之间牵扯到了萧铭,萧班不好直接代替,这是失礼的表现,毕竟萧铭就坐在一旁,却始终一言不发,于理不合。
他便看向萧铭。
萧铭坐正了背脊,抬头直视房俊,神态未有异样,似乎所有的不甘都不翼而飞:“大总管言重了,追根究底,此事乃是在下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大总管。所受之责罚,皆是罪有应得,幸得陛下宽厚,方才保住项上人头,已经是不胜惶恐,不敢有一丝怨言。”
萧班吁了口气,他还真怕萧铭咽不下这口气,跟房俊对着干……
朱氏兄弟则偷偷撇嘴,先前不是还一副恨不得将房俊宰杀的模样么?当着人家的面前,不还是乖乖的伏低做小,装什么清高烈性!
房俊闻言,微笑道:“萧兄当真不记恨本侯?”
萧铭坦然道:“说实话,起先的时候,心中确有几分怨气,毕竟一生之抱负付诸东流,有些想不开。不过在下也明白,若是易地而处,在下的手段怕是要比大总管还要暴烈几分,现在的结局亦能坦然接受,心中绝无怨恨。”
这话其实还真就是萧铭的真心话……
本就是他想要谋算房俊在先,被人家计高一筹反过来谋算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只是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而已。
一生的抱负,锦绣的仕途,就这么一朝尽丧,怕是任谁也无法坦然接受……
房俊倒是颇为意外,见其说话神态不似作伪,而且也必要作伪。有萧瑀这尊大神摆在哪里,就算萧铭对自己言语不敬,难道自己就真能把他如何?
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可以有一些转变,能够将萧家更彻底的拉入自己的阵营当中?
稍作沉吟,房俊笑道:“若当真如此,本侯不妨送萧兄一个前程,不知萧兄如何?”
萧铭一愣,脱口道:“你说什么?”
前程?
政事堂已经论罪,革除官职永不叙用,你还能给我一个前程?
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萧铭有些愠怒,老子已经表现得如此乖顺了,你还要消遣与我不成?
就连一向稳重的萧班神情都有些不豫。
萧家对你表示尊重,可不是让你随意消遣的,萧铭已经落魄如此,何必还要咄咄相逼,伤人脸面?
房俊却似乎未察觉到萧铭和萧班的愠怒,直言道:“本侯的水师大营,尚缺一位长史,不知萧兄可否屈就,襄助本侯打造出一支纵横七海的无敌舰队?”
萧铭终于忍不住,瞪着房俊怒叱道:“大总管!在下已经由政事堂论罪,革除官职永不叙用,在下知道大总管威风赫赫,可就算您再威风,难得高的过政事堂不成?萧某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已经收到责罚惩处,大总管却依旧咄咄逼人,真当萧某好欺不成?”
萧班心里一跳,虽然对房俊亦有不满,却不料萧铭的言语如此直接,赶紧说道:“家主临行之前有言,要吾等尽可能的配合大总管,可也并不是说便能任由大总管讥讽调笑!”
将萧瑀和整个萧家都抬出来,唯恐房俊翻脸……
谁料到房俊丝毫未曾恼怒,反而微笑道:“二位当真是当局者迷,政事堂的结论,本侯自然不可能推翻,但是政事堂的职权范围,只是在全国的军政两界,若是跳出这军政两界,就算是政事堂也无权干涉。”
萧铭不解其意,疑惑道:“此言怎讲?帝国之内,哪里有不在军政两界之内,哪里有政事堂管不到的地方?”
房俊呵呵一笑:“自然是有的,比如……本侯的水师。”
萧班奇道:“水师难道不归兵部节制么?”
政事堂是帝国中枢,最高的行政机构,就算是陛下的圣旨,亦要经过政事堂的审议之后,才能明发天下。
难道房俊的水师居然不在政事堂的管辖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