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濬不禁不感叹,房俊虽然人在长安,但是对于西域的影响根本不做第二人想,如今的安西都护李孝恭对房俊更是言听计从,所有的一些政策都是出自于房俊的授意。
而房俊将汉人商贾的地位拔高至前所未有的地位,同时使得更多的财富流入大唐。
即便是前隋名臣裴矩经略西域功震当世,却也略逊房俊一筹……
只可惜,这等注定成为名臣的人物,却与长孙家仇怨纠缠,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永远无法携手修好。
在碎叶城逗留两日,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又购买了一批骆驼,商队才重新启程。
由碎叶城向西,便出了安西军的控制范围,虽然丝路连接东西方成为一条财富的纽带,无数人在这条路途上讨生活,所以明里暗里都有很多势力在努力的维持着丝路的畅通、商贾的安全,可毕竟在胡人的掌控之下,每一个汉人都得谨小慎微,稍有不慎,便会招致灭顶之灾。
所幸,这一路很是畅通。
等到抵达大马士革不远处,气候已经渐渐转暖,算一算日子,已经是二月份了,这一行自长安出发,历经两月有余将近三个月,跋山涉水历尽艰难,此行之目的地终于在望。
大马士革是丝路上最重要的一处节点,亦是此时大食国最重要、最繁华的大都市,由此向西便是浩瀚的地中海,沿着海边的道路北上便是另一座雄伟的都市,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由君士坦丁堡跨越海峡,可抵达阿尔瓦人、法兰克人所统治的平坦、肥沃的土地。
当然,君士坦丁堡西方的广袤地区如今正处于极度愚昧黑暗的时代,哪里的土著人们茹毛饮血、愚昧不堪,与光明的世界隔着千山万水,即便是汉商能够抵达那些地方,贫穷的土著也买不起昂贵的大唐商品。
所以汉商大多至君士坦丁堡而止,整个欧洲的的商业贸易都控制在阿拉伯商人的手里,即便是依旧强大的拜占庭帝国也不得不依靠阿拉伯商人的贸易带来财富。
正是阿拉伯商人将东方精美的商品跨越千山万水,贩卖至遥远北方的,甚至西方的海边……
……
站在路旁,眺望远方建筑在平地上的大马士革城,长孙濬的心里颇有些失望。
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大马士革?
不仅小,而且土……
西方远处是一条蜿蜒起伏的山脉,长孙濬知道山脉的背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马士革城就坐落在山脉下方的平原上,河流纵横土地肥沃,是一块位于山脉与沙漠之间的绿洲。
城池不大,或许能够与大唐一个中州的府城大小差不多,别说是天下第一大都城长安了,即便是洛阳、扬州、金陵这些个繁华的都市,也足以在规模和人口上碾压大马士革。
秦长庚手搭凉棚远眺着大马士革城,兴奋道:“终于到了!不过望山跑死马,看上去好像不远,但现在已经黄昏,到大马士革城就得半夜了,这座城到了晚上就要宵禁,任何人不得入城,而城外虽然宽敞,但是许多巡逻士兵来回巡梭,看上不顺眼的就要敲诈勒索一番,稍有不慎还会惹上官司。咱们不妨就在此地扎营,将就一宿,明日一早再前往入城。”
长孙濬颔首,这倒是正和他的心意……
扎营之地选择了一出沙丘的向阳面,紧邻大路,来来往往商队不绝,晚上只需留着一堆卫兵值夜,很是安全。
而就在不远处,同样有几队商队选择驻扎下来,显然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打算明早进城。
营帐扎下,商队中的厨师兴致勃勃的将所有食材都翻找出来,架起锅灶,做了一顿丰盛的美食。
路上所有食物都要省着吃,但是此刻到了地头,眼看着明早就可以进城贸易之后补给食物,然后再购买当地的特产贩回长安,所以就不必节省着吃了。
再者说了,这一路上爬冰卧雪,整个商队渐远了十余人,好不容易活着到了大马士革,岂能不庆祝一番?
待到商队所有人一起用了晚膳,每个人还将分到的一点酒喝光,夜幕已经降临。
……
帐篷外,彻骨的寒风呼呼的刮着,小小的简易帐篷在狂风之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能被大风掀开。
长孙濬坐在一块地毡上,紧了紧身上的皮裘,喝了一口酒,啃了一口手里的骆驼腿,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以往,长孙公子对于这等粗劣的食物根本不屑一顾,长这么大都没吃过,然而经由两个多月的艰难旅程,缺乏油水使得两颊都已经凹陷下去,这一刻吃上一口骆驼肉,喝一口劣酒,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
就这么一块骆驼腿肉,还是经过碎叶城的时候冻死的骆驼被宰杀之后留下来的肉,今日里秦长庚塞给他的。
不得不说,秦长庚对他的确很好,一路上并非是因为雇佣的关系而示好于他,而是真心实意的将他当做一个可以信赖之人。
汉人自己在国内各种龌蹉,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贩夫走卒之间也耍着小心机,占着小便宜。但是一旦踏出国门,来到异族之地,却立即团结起来,相互帮扶从不吝啬。
喝着酒,吃着肉,长孙濬默默的叹了口气。
帐篷的入口被人掀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吹得马灯晃晃悠悠。自己的亲随从外头钻进来,搓搓手,呼出一口寒气,还未说话,长孙濬便将手里的酒囊丢了过去。
亲随赶紧接过,灌了一大口劣酒,长长的吁出口气,浑身都暖和起来,这才说道:“公子,吾等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长孙濬拒绝骆驼肉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都睡了?”
“只有四五个亲信尚在守夜,不过全无防备,在下可以确保无声无息的收拾掉,不惊动任何人。”
“嗯。”
长孙濬应了一声,耷拉下眼皮道:“那就动手,下手狠一些、快一些,让他们少受点罪,毕竟这一路来相互扶持,总归是有几分交情的。最重要是,决不可惊动旁边歇息的那几支商队,得手之后,立即离开。”
“喏!”
亲随应了一声,起身钻了出去。
长孙濬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将剩下的骆驼肉用油纸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塞进一旁的衣物下边,摸了摸嘴巴上的油,拿过酒囊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黯然。
人在世上,身不由己。
自己肩负家族存亡之大任,半点都不敢疏忽懈怠,与秦长庚一路上从陌生到相熟,难保以后自己不被认出来。
一旦被旁人得知身为长孙家的子弟亲自跑到大马士革来,而且后续发生的事情足以称得上惊天动地,那么长孙家的后果可以想象。
李二陛下可以容忍长孙家在朝堂上兴风作浪,无论是为了东征大业也好,顾念往昔的交情也罢,大抵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可若是知晓长孙家通敌卖国,那么等待长孙家的唯一下场,便是起兵谋反,然后被镇压灭族,再无其他。
所以秦长庚极其商队的所有人都必须死,只有这些人都死了,自己前来大马士革之事便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再也不会被旁人知晓。
虽然有些亏心,也有些不讲道义,可为了确保安全,他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也只能嘱咐手底下的死士们下手的时候狠一些、快一些,让秦长庚他们少受一些罪,最好是睡梦之中稀里糊涂的丢了命,半点痛楚都感受不到,一觉醒来,已是奈何桥上,灌一碗孟婆汤下去,便是来世……
半炷香之后,帐篷再一次被掀开,还是先前那个亲随,手里的横刀在马灯照耀下反着光,有鲜血顺着刀刃低落。
“公子,事成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