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锦衣大明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好诗
  梁叛的目光倒是一直逡巡于书肆、书摊之间,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个“屯书”的毛病,见着家中没有的书就想买。

  可是买了又没时间看,正所谓“屯书如倒山,读书如抽丝”,家里还藏着那么多吕致远的书,也不知几时才能看完。

  冉清也喜欢买书,但是买到就读完,不像梁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是两人听见有个卖宋刻本《太平御览》的摊子,便招呼丫头看好两个小鬼,不约而同地拉着手挤了过去。

  宋版书因为雕版精细,校阅严谨,加上字体规整,印刷质量上乘,因此最为文人所追捧,相应的,历代善本当中也以宋版书最贵、价值最高。

  可是冉清一看那本书的封皮,便知不是宋版。

  而梁叛见到那书贩将那本书捏在手里摇得哗哗响,丝毫没有视若珍宝的样子,也猜到不是宋版。

  于是两人又同时直起身退了出来,挤出人群,两人互相看看,都觉得方才一番默契实为有趣,又同时莞尔。

  再往里走一些,各色诗文丛刊和私人刊印的诗集子多了起来,于是便有人站在摊位前面,捧了那些诗集子来看,以至大声吟哦。

  也有大发诗兴的,当场即兴而作,往往迎来一阵喝彩。

  街上又多了一种手捧纸簿,手里捉着小楷笔,不断在人群中穿行,也是士子学生的打扮,听见有人吟诗的,便凑过去。

  倘若是一首不曾听过的诗作,当即提笔记录,请教了作者的姓名和籍贯,以及本诗大致的创作时间、地点。

  如有质量还算不错的,这记录的学生便举着抄好的那张纸,奔向不远处路边的一座高牌边上。

  那高牌足有二人高,牌子上悬挂彩带红花,四周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高牌边一人踩着高跷,一副丑角的扮相,穿的却是小厮的衣裳,手里也提着一管笔,见到那学生子送来的好诗,便当场抑扬顿挫地照篇吟出来,由围观的众人来评判。

  倘或叫好声高过喝倒彩的,这踩高跷的小厮便将这首诗抄写在高牌之上,并且大声说出作者的姓名籍贯,往往又能引来一阵喝彩。

  约莫是被喝彩声所吸引,这时就听阿庆喊了一声:“梁叛,前面好多人,快带我去看!”

  “好!”梁叛一伸手抓住阿庆的后脖领子,轻轻一提便举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如法炮制,将阿虎也扛在肩上。

  两个小屁孩兴奋地大叫大笑,冉清和丫头也笑着跟在后面。

  一行人来到那座高牌下面的人群外围,恰好又念起一首诗来,写的是借景怀古的句子,十分老套,模仿痕迹十足,又有刻意雕琢的意味。

  显然不是甚么好诗。

  冉清当时便摇了摇头,阿庆却皱眉道:“这个诗不好!”

  踩高跷的小厮又念了一首,阿庆还是大叫不好,此时周围已经有许多人转头望来,见是个小孩子说话,大多都是会心一笑,觉得童言无忌,不以为意,也有人看来的眼神颇有几分厌憎。

  阿庆连听了几首都认为作得很臭,便对梁叛道:“我们快去前面那个牌子,这里已经臭不可闻啦!”

  梁叛苦笑着朝冉清看来一眼,意思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小小年纪就这么狂!

  冉清反倒十分得意,阿庆是深得她的三昧,虽然不像甚么骆宾王七岁作诗,可是每每读诗,常常能够抒发议论,往往切中肯綮,颇有几分眼力。

  梁叛只好带着他们继续转场,前往下一座高牌。

  这一条街两边高牌足有七八座,每一座下面都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他们眼看着挤不进去,只好一边逛一边再向前找,想要找个人少些的朝里面挤一挤,也好看清那高牌上已经录上的好诗。

  这些诗无一不是新诗,最后很可能会集结出版的,而近日在场的便可先睹为快。

  梁叛一边走一边被这踊跃欢闹的气氛所影响,不禁想起赵翼的一首诗来,只觉十分应景,脱口念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这首诗在后世因为收录进教材的缘故,又十分朗朗上口、意义浅白,因此可谓脍炙人口。

  人们即便无法背诵完整,也大都知道后面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阿庆听了拍手道:“这是好诗,对不对先生?”

  冉清看了梁叛一眼,点点头道:“算是好诗。”

  阿虎也高兴地道:“哦!五叔作的好诗!”

  梁叛登时纳闷,赵翼不是宋代人吗?难道这首诗还没出现过?

  他这个半吊子哪里晓得,这首《论诗》的作者赵翼是清代乾隆年间的人,如今尚未出世。

  这首诗虽然颇为狂妄,但是在文人眼中,狂和傲从来就不是毛病,只有平庸才是原罪。

  文人作品不论是文章还是书画,讲究的便是一个个性。

  是否具有鲜明独特的个性,常常能够决定一件作品的成功与否。

  所以赵翼这首诗也是一首好诗。

  当然了,评判一首诗还要结合创作的时代背景,赵翼作《论诗》实际有批判当时诗坛厚古薄今的怪风气,暂且不予细谈。

  忽然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个提着笔的记录学生,兴奋地道:“冒昧打搅阁下,方才那首诗可否再念一遍?”

  梁叛本不愿生事,可阿庆已经很得意地重复了一遍。

  孩童嗓门又高又细,加上阿庆可以卖弄,念的声音极大,惹得周围行人纷纷转头来看,听了这诗,都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此诗是这孩童所作,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梁叛的身上。

  饶是梁叛脸皮特厚,此诗被这许多人用惊讶赞叹的目光审视,也觉得老脸发烫。

  恰好听见那记录的人问他姓名表字籍贯,他怕阿庆再给他“长脸”,连忙抢着道:“江宁县吕致远,草字子达。”

  冉清和丫头都神色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甚么要冒吕致远的名号。

  那人一一记下,朝梁叛作揖道:“多谢吕先生。”说着便将他们引到前方一座人数最多的高牌下面,并将他们往人群里面带了几步,急匆匆走到那踩高跷的身边,举起稿纸递了上去。

  那踩高跷的先自己瞧了一眼,先喝了一声彩,接着便大声念了出来,众人先是一静,等到有几人带头叫好,这才刚刚反应过来似的,全都大声称赞起来。

  那记录的学生却又挤出来,走到梁叛身边,高声道:“请吕先生再作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