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姓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偏过头不接话。</p>
那姓江的却疾言厉色地道：“我们松江漕帮小事由你做老大的一言而决，大事必须经由众位长老商议后施行，长老为尊，这是松江帮的规矩！岳三跳，你今日要坏了规矩吗？”</p>
“老棺材，你老得没记性了！”岳三跳冷笑道：“我们松江帮的规矩的确是长老为尊，可是你忘了，这规矩是谁定的？”</p>
江长老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p>
岳三跳看着对面的三个老头，大声道：“这规矩是老子定的！老子让你为尊你才为尊，老子让你们到街头要饭你们连花子都不如！”</p>
本来最为强硬的贺长老张了张嘴，终于没敢再说。</p>
另外两位自然更加不敢开口。</p>
十几年前的事，今天要不是岳三跳提醒，他们大概都快忘了——现在的松江帮是岳三跳十几年前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帮里的规矩也都是岳三跳立下的。</p>
他们这些所谓的“长老”，都是岳三跳的手下败将，当年被岳三跳打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哪个不是如丧家之犬一般？</p>
如果不是为了顺利接收他们手上剩下的那点人马和船只，岳三跳会赏给他们一个狗屁长老，留在自己背后吆五喝六的？</p>
这时那位慈眉善目的乔老大忽然笑呵呵地开口道：“岳老大，今早来时，老夫便打算着，向帮里辞去这长老之位。年纪大啦，常年在水上跑的，腿脚也生锈了，倒不如在家歇着，兴许多活几年。哈哈，还望岳老大和帮里成全。”</p>
他说着拱了拱手。</p>
始终不发一语的裔老大朝这位乔老大看了一眼，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p>
这老头的话真也好，假也好，首先这个当口便选得好。</p>
这个老东西是人老成精了，现在就看那三个老棺材灵不灵醒，脑子转不转的过来。</p>
裔老大抱了个隔岸观火的态度，胖脸上隐去了笑容，挂着该有的严肃神情，朝外边挪了两个位子，面朝着那三位长老。</p>
他的意思很明确——我是站在岳老大一边的！</p>
三位长老此时才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岳三跳暂时没答乔老大的话，只是眯着眼看着那三位。</p>
又等了一小会儿，江、王二人都看着贺长老，贺长老却抿着嘴，硬挺着不肯开口。</p>
岳三跳冷笑一声，对乔老大拱拱手：“好，乔老大劳苦功高，该歇歇了。不过我这里还缺人手，川沙堡一带，叫你家老大替我管一管罢。”</p>
乔老大目光从贺长老惊愕的脸上飘过，颔首道：“承蒙岳老大看得起，老夫替小儿先行谢过。”</p>
贺长老慌了神，急忙道：“岳三跳，你这是甚么意思！川沙堡是我贺家的地盘！”</p>
“贺家？”岳三跳冷笑，“松江帮从此没有贺家了，也不再有长老！南桥和柘林两处，岳某也会另外派人去管，就不劳几位费心了！”</p>
说完便招呼裔老大扶一扶乔老大，自己拉着梁叛朝楼下便走。</p>
那位王长老哪里还坐得住，连忙站起来叫道：“岳老大，有事好商量……”</p>
可是岳三跳已陪着梁叛消失在了楼梯口，根本不再同他们啰嗦。</p>
裔老大心里砰砰直跳，暗道岳三跳这一手太过厉害。</p>
川沙堡在松江府东北方，临近海边，在上海县附近，原先一直是贺家在管。</p>
所以贺长老与上海的乌老大来往密切，这次乌老大突然消失，也是贺长老强出头，才搞出现在的局面。</p>
而急流勇退的乔老大其实早已半退了，自家在朱泾的那一大摊子，其实早已交给了他家大儿子在管。</p>
这次岳三跳顺水推舟，将乔老大家管事的大儿子调离朱泾，去管川沙堡，一则是念在乔老大主动退出的份儿上，给乔家留份好处，二则是彻底收回朱泾这道连通浙江的门户。</p>
如此一来，如果上海的乌老大这次挺不过去，那松江帮可就剩他姓裔的一个分帮老大了！</p>
裔老大暗暗出了一阵冷汗，随即站起来，满脸堆笑地朝乔老头走去：“乔老大，你慢一些，我扶你下去。”</p>
……</p>
梁叛站在海通楼一楼门口，却没有着急就走，他拉住岳三跳问：“那位乌老大家里，在朱泾有多少力量？”</p>
岳三跳这一仗打得痛快淋漓，心中舒畅，哈哈一笑，不假思索地道：“朱泾是小地方，乔家在朱泾的力量，一定比我在松江的力量大。说他家在朱泾只手遮天还谈不上，漕帮也不是黑道。但要说他们家在当地有甚么事办不成的，好像没有。”</p>
梁叛点点头，了解了。</p>
他立刻掏出小本子来，又画了几幅画像，分别是冉佐、管寄、三座、头陀、老狗、小林翔太六人。</p>
岳三跳凑到他边上好奇地看，冉清只瞧了一眼，就知道梁叛想做甚么了，心下略感欣慰——她五哥总是有办法的！</p>
冉佐虽然与她并不亲近，但毕竟血浓于水，若能救起一命自然最好，冉家这边也不用感念他的恩情，只要她爹看在五哥费心巴力救他儿子的份上，没脸再干涉他们便心满意足了。</p>
不过冉清倒不是十分担心，她爹虽然是个老顽固，但她大娘是明事理的，到时自然会劝。</p>
等到裔老大扶着乔老大下来，岳三跳也将原委问明白了，帮着梁叛将事情一说，乔老大十分爽快，将事情拦了下来，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只要这几位还在朱泾，一定保他们无恙。</p>
……</p>
梁叛和冉清是带着乌老大的“口供”离开的。</p>
就像梁叛昨晚说的那样，乌老大如果真明事理，一定会配合岳三跳的调查。</p>
果然，昨晚岳三跳将乌老大控制住后，将岳镇信上的话摘紧要的一说，乌老大便立刻打消了反抗的念头，反而对岳三跳感激万分，并主动跟着岳三跳回去，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透了个底。</p>
梁叛拿着“口供”看了一遍，便交给冉清，自己则细细地思量着其中的两个关键线索：</p>
其一，乌老大拿货的上家在松江城本地是个无名小卒，叫宝逵，没家没业，谁也不知是走甚么路子得到的货。</p>
其二，在苏州收货的下家，是苏州漕帮下面一个小小的水头，自己有一艘小船，刚够运五六十匹布的。</p>
再有多的，乌老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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