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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没甚么难的，梁叛朝段飞看了一眼，段飞立刻掏出一本册子，翻到最新的一页上，看了看道：“今日申时的消息，水次仓所在的古蒲塘有许多货船往来，但只是往来，没有卸货的迹象。”</p>
段飞说完，梁叛便看向李希禾，意思是：你听到了？</p>
李希禾道：“原来如此，多谢……”</p>
他心里却是大感惊骇，没想到梁叛的情报能力如此之强，他随便问一个地方，立刻就能得到不久前的信息。</p>
而且他知道这消息一定是真的，别人或许不理解为甚么会有大批货船往来，却并不卸货，李希禾却知道这在他们的计划当中，本来便该如此。</p>
梁叛道：“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夏同知今天在城隍庙被杀了。”</p>
李希禾浑身一震，瞪大眼睛，双眼之中顷刻间流下泪来。</p>
梁叛叹了口气，说道：“节哀。”</p>
李希禾双眼直直地看向屋顶，半晌才回过神来，眼中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p>
他道：“夏同知是被谁杀的？”</p>
梁叛道：“一个叫全师爷的，徐海的人。”</p>
李希禾恍惚了一阵，才将“徐海”这两个字与那位横行无忌的倭寇首脑联系在一起。</p>
他怎么也想不通，徐海的人怎么会牵扯到松江来的，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p>
梁叛稍稍解释了一些眼下松江城里的情形，最后说道：“我马上要拿掉林逋，你们这么多年手上肯定有一定的证据，或许可以交给我。当然，如果不愿意那也无所谓。”</p>
他心想：连自己的老丈人和大舅哥都不肯把手里那点东西交出来，何况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常朴、李希禾等人了。</p>
谁知李希禾道：“你可以直接派人去找常知府，他会将一些东西斟酌给你的。”</p>
这倒出乎梁叛的意料，他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抱甚么希望，谁知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p>
他愣了愣，与段飞对视一眼，失笑道：“你们不怕我卖个人情给卢献之，拿到证据便销毁了？”</p>
李希禾道：“我和常知府都信得过你，也别无他选。”</p>
梁叛点点头，大概了解了常朴他们的处境，由他们自己去揭发扳倒卢献之已经不太现实了，倒不如交给自己，至少自己还有些路子，可以撬动更上层的力量。</p>
他问道：“那根据你们这些年的查证，对方那伙儿人究竟都是怎样的角色？”</p>
李希禾道：“他们当中主要出力的便是林逋，所得的钱财也都保存在林逋的账下。此人在苏州府和松江府两地用各种手段搜刮银钱，数目在二十万两以上，或许超过三十万两。江荣一向替卢献之维持地方关系，并为林逋打掩护，最多只是从犯。</p>
“至于卢献之自己，本籍是广东府顺德人，做过香山知县。至于他的账目有没有问题，他如今职位关系都在中枢，我们根本查不到甚么，但是夏同知推测他不会直接拿钱，一切需要花钱之处，应该都是林逋那里支出，交由吴韬为他代办。”</p>
梁叛点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p>
他正要嘱咐李希禾好生休息，自己告辞，却听李希禾道：“梁百户，我方才听你们说，要找一个会仿火漆印的人？”</p>
李希禾见梁叛疑惑，连忙解释：“无意中听见，实非有意。”</p>
梁叛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很大方地承认了，说道：“的确在找。”</p>
李希禾道：“敢问要仿制怎样的火漆印，可否拿给我看看？”</p>
段飞忙问：“难道你会仿制？”</p>
李希禾有些心虚地看了梁叛一眼，点了点头。</p>
他心道：你们大概不晓得，我李希禾这辈子仿制的最容易的一个火漆印，就是梁叛的那个……</p>
梁叛立刻去拿来了岳镇从吴淞江所送来的那个卷轴。</p>
卷轴还在玻璃瓶里装着，仿制上面的火漆磕碰碎裂。</p>
梁叛为了能让卷轴上封口的这块火漆保持完整，都不曾将卷轴打开看过，至今尚不知其中写着甚么内容。</p>
李希禾瞧见这卷轴，和完整的火漆，苦笑道：“既然火漆完整，何必用得着仿制，只要能将整个火漆取下来，再打到要用之处便可。”</p>
梁叛道：“问题是怎样取下来，又怎样打到别处去？”</p>
李希禾尝试着抬起手，虽然有些发虚，根本没甚么力量，只是勉强能够做一些简单的动作。</p>
好在眼下并不需要真的仿制一枚火漆印，于是李希禾指点梁叛先将那卷轴的纸张沿着火漆的边缘剪开，再用银锭在烛火上烤炙片刻，便隔着纸张在火漆的背面灼烫。</p>
不多时，那火漆背面与纸张粘合的一层被烫化之后，便自行脱落下来。</p>
梁叛伸手接住，果然是一块完整的火漆，不禁啧啧称奇。</p>
他去看那卷轴中所写的内容，不出意料，都是葡文。</p>
上面字迹都是黑色墨水写成，但是颜色有深有浅，大多都是由深及浅的缓慢渐变，十来个单词一个循环。</p>
梁叛推测这大概是蘸着墨水的羽毛笔所写。</p>
他细看内容，不禁皱眉，这居然是佛郎机人的满剌加总督写给卢献之的信……</p>
满剌加就是马六甲，半个世纪钱，在经过一系列暴力传教和海盗行为以后，佛郎机人终于武力攻占了马六甲城，并设立满剌加总督，以控制南洋、印度一带。</p>
在这封信上，满剌加总督以热烈的言辞向卢献之提出，请他向明国朝廷倡议，与佛郎机通商，并开放壕镜澳给佛郎机国作为通商口岸，并称明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丰富的原材料、最精美的手工艺品，而佛郎机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和最完备的贸易航线，如果两国得以通商，这将是惠及整个世界的大好事。</p>
这位满剌加总督还承诺，只要达成此事，他将赠送白银五万两给卢献之，作为两国友好使者的酬劳。</p>
梁叛当然不会反对对外通商，更加深知海洋主权的重要性，如果有用的话，他甚至会亲自向皇帝和朝廷好好阐述一下海洋对于一个国家的意义。</p>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这封信——佛郎机人已经准备了数千人，随时会强行登陆澳门，然而这位满剌加总督却又假惺惺地写信给卢献之，扯甚么惠及世界的谎言。</p>
这要么是先礼后兵的手段，要么是为了麻痹大明朝廷。</p>
梁叛心想：看来一刻也拖不得了，必须马上传信回南京，得让广东那边知道，早做准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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