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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裕也不知如何反驳他这番话，他都察院在松江府也是两眼一抹黑，本地并无向导眼线，昨夜大雨中松江府衙发生了甚么事，他到现在也没个消息。</p>
这也有他出门比较早的缘由，若是此刻回到驻地去，邢大人那里多半已拿到一些内情了。</p>
他不知梁叛眼下到底是个甚么境况，只是听冉佐说得玄乎，心里便有些没底。</p>
李裕下意识地抬眼朝岸上梁叛望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有了成见，此时再看梁叛，果然便看出几分疲惫困顿之态。</p>
那梁叛坐在那里喝着茶朝街上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李裕也越看越觉得梁叛可能真的是受到极大的挫折了。</p>
此时梁叛倒真的是朝街面上在看，不过不是发呆，而是在等人。</p>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冉佐好像就在刻字街上，于是随意打了个手势，便坐等起来。</p>
果然，过不多一会儿，前方出现一道身影，穿着很普通的粗布衣裳，很快地穿过人群，走到了这茶棚中，向梁叛点了点头。</p>
梁叛道：“冉季辅在哪？”</p>
那人道：“便在亥时方向的那条小船里，同船的有都察院的李照磨。”</p>
所谓“亥时方向”，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十一点钟方向”，这是梁叛给手下斥候与校尉们规定的暗语之一。</p>
梁叛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果然瞧见船篷下面坐了两个人，只是距离有点远，又有船篷挡着，瞧不清面目。</p>
他道：“你去找一下李照磨，就说请他今明两天有空到华亭县衙找我叙一叙，我做东道。”</p>
那人答应一声便去了。</p>
不过那人刚走不久，又有一人走进茶棚来，在梁叛耳边低声道：“大人，府衙今早派了人出去，带着公文，段百户判断是奔南京了。另外，北门有动静，东厂进城一批番子，二十多人，在县衙对面的客栈住了。”</p>
梁叛脸色微微一变，心想：东厂终于要出手了。</p>
他立刻起身，朝江泉拱手道：“茶便不吃了，我方才已经派人去约了李丰敞，回头你可以同他一道儿去我那里，我给你们做个东道。”</p>
说完朝那烧茶的老汉问了茶资，两杯茶一共是三十六个钱，比其他路边摊一个钱管饱的大茶壶要贵得多了，不过倒也对得住这茶的滋味。</p>
梁叛朝兜里一摸，才发现没带钱。</p>
昨晚大雨里淋了个透湿，浑身上下的衣裳全都派人买新的换过了，兜里皆是空的，半个字儿也摸不出来。</p>
他倒也不尴尬，一指鲁氏刻印行道：“劳你朝那店里自走一遭，找鲁掌柜替我会钞。”</p>
那煮茶的老汉并不纠缠，点头应了。</p>
江泉不好意思，站起来说要付账，梁叛只是不许，末了只好差那报信的校尉跑一趟，到店里支钱来会了钞才走。</p>
坐在船上的李裕呆呆地看着，等到梁叛人消失在街面上了，才道：“季辅，你瞧没瞧见，方才梁叛好像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p>
冉佐此时心情不大好，摇了摇头，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p>
这时边上一条船摇到他们船头前，一人在那船上道：“敢问可是南京来的李老爷在船上？”</p>
那人将李裕的身份说得隐晦，但明明白白指的是他这个人。</p>
冉佐先探出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p>
他虽不认得这穿布衣的汉子，但那人一身的气质行动他见得多了，多半是梁叛的手下。</p>
李裕钻出船篷，朝那人打量一眼，说道：“我姓李。”</p>
那人拱手道：“李老爷，我家老爷说要请故人一叙，今明两日，就在华亭县。”</p>
现在他们人就在华亭县城之内，所以那人所说的华亭县自然不是指这个县、这座城，而是指华亭县衙。</p>
李裕明白了，向那人拱手道谢。</p>
那小船便离了他们的船，轻飘飘朝前方驶去。</p>
李裕回到船里，笑道：“梁叛好像不似你猜的那般落魄。”</p>
梁叛回到华亭县衙，还没进门，便瞧见墙上贴了一张“告示”，出自南京左军都督府，明言取消南京左军都督府所授，桃渚所百户梁叛的巡察军需之权。</p>
盖着南京左军都督府的大印，就同梁叛手里那封印信上的大印一样。</p>
“告示”上浆糊还没干，显然是刚刚才贴上去的。</p>
梁叛没打算理会，卢献之动用关系，巴巴地从南京请来“援兵”，不可能半点儿成效也没有，一个左军都督府的大印，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但也没有出乎意料之外。</p>
而且这对他实质上也没有多大影响。</p>
真要说影响，左军都督府辖制浙江都司，没了这方印，到了浙江以后要查甚么军需、仓库，便少一道压人的令牌了，好在他还有浙江都司的印。</p>
梁叛摇摇头，正要扭头进门，却见街上府衙的方向远远驰来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骑着一头枣红马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刘世延。</p>
刘世延也瞧见了梁叛，当即催马赶上前来，笑嘻嘻地道：“梁百户，你可把我们南京人的威风全抖出来啦！”</p>
梁叛知道这位诚意伯只要是不发病的时候，还算是个挺正经的有为青年，但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有点反常了。</p>
他道：“我不过是在松江搅了点无关紧要的小浪花罢了，与诚意伯相比，尚不及十分之一。诚意伯那夜可是指挥了数千人，在整个南京城全城追杀区区一人，那才叫真正的威风哩。”</p>
刘世延面部肌肉微微跳动几下，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淡淡地道：“很好，梁叛，看来你我之间，只能做个敌人了！”</p>
梁叛道：“你原本就是来与我为敌的，假惺惺甚么，有甚么招使出来罢了，何必浪费大家时间？”</p>
他说话时眼光一扫，已经看到斜对面的客栈楼上，有扇窗户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甚么也瞧不见，连猜都不用猜，一定有东厂的人在内监视此处。</p>
刘世延被他一讥，脸色更加难看，从来时还有心情奚落梁叛的气定神闲，到此时已隐隐有了几分发病的征兆。</p>
他自己也有所警惕，不再同梁叛做言语上的纠缠，一招手，身后一人驰上前来，翻身下马，从褡裢里掏出另外一张公文，刷了浆糊，“啪”的一声贴在左军都督府那张“告示”的旁边。</p>
内容和前面一张差不多，但落款和钤印是南京兵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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