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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虎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只得将手臂轻轻一振，甩开了卢献之。</p>
卢献之一呆，才发现自己方才十分失态，不禁后退了一步。</p>
笑面虎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卢侍郎，你教老身杀一个军官，总得有个由头罢？”</p>
卢献之怔住了。</p>
他能有甚么理由？</p>
难道对这老太监说，自己和倭寇勾结的信物被梁叛拿走了吗？</p>
笑面虎看出他的难处，也不强求，笑道：“既然卢侍郎不方便说，那么便给个罪名也成，东厂抓人，也不是肆无忌惮的，否则还要甚么朝廷法度？”</p>
卢献之心中恨极，心道：本官起初根本就没打算和梁叛作对，还派出江荣与之示好。</p>
若非这老阉贼上船来与我商讨，要对付梁叛，或许此时我与梁叛仍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何至于被逼到这种局面！</p>
现在这老阉贼一见风头不对，立刻就要扯帆转舵，简直可恨！</p>
卢献之眼下颇感后悔，如果不曾与梁叛交恶，不光林逋还好端端的活着，等到了台州，他和梁叛说不得还能彼此借重一二，又何必同邢肃合作？</p>
在他看来，和梁叛这种人合作，显然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局面，双方都不必付出私隐辛秘。</p>
这是各取所需，而非各曝其短。</p>
比邢肃这种不得已互相掀出老底，才能合作互保的伙伴自然要好得多。</p>
只可惜此时后悔无用，卢献之意识到，眼下还是得指望邢肃这个不怎么完美的盟友。</p>
他想邢肃使了个眼色，说道：“邢大人，借一步说话。”</p>
说完朝笑面虎拱拱手，转身便走。</p>
邢肃连看也不看笑面虎一眼，脸色凝重地跟着卢献之进了府衙。</p>
卢献之带着邢肃回到下处，叫来郭师爷，三人也不落座上茶，就站在屋里。</p>
卢献之道：“郭师爷，你之前说松江漕帮有你的人，现在还能联络上吗？”</p>
郭师爷道：“可以，松江帮最近有些变故，岳三跳将几位长老全都撤了，其中有个贺春，他们家的地盘一向在川沙堡，一向同我们联络的。不过岳三跳拿掉贺长老以后，将川沙堡分给了朱泾的乔老大，所以贺家人现在被逼得无处可去，又不肯向岳三跳低头，便暗中投了我们苏州帮。”</p>
卢献之道：“那这帮贺家的人你能调动多少，要敢杀人的。”</p>
郭师爷见他说得平静，语气却冷冰冰的带着杀气，心里不由得一跳。</p>
但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答道：“城里有七八人，是贺春的儿子贺五魁本来带着人要杀松江帮的青浦老大，没杀成，我教他躲在城里，再等机会。这贺五魁便是敢杀人的。”</p>
卢献之道：“好。”</p>
他说了一个字，便转向邢肃，道：“肃公，此事只有你我二人自救了，那梁叛不好打，等闲几个恐怕未必杀得了他，你那里也要出人啊！”</p>
邢肃神情阴冷，咬牙道：“那是自然，都察院这次带了六名差役，随你的人一同去便是了。”</p>
卢献之略一沉默，点了点头。</p>
其实他想的是，最好让那位使鸟铳的倭人出手，不过邢肃自己没提，必然有所顾虑，因此也没多说。</p>
其实邢肃何尝不想请十兵卫出手，可十兵卫并非他能随意调动的。</p>
那倭人一向只听徐海的号令，此次也是为了顺利完成刺杀任务，才暂时听从全师爷的安排。</p>
因此他对请十兵卫出山这件事殊无把握，便暂且隐忍不提，等真请出了这位神铳手再说不迟。</p>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都带着不安和杀意，各自分头行动。</p>
邢肃一张脸始终阴沉得吓人，他出门上了轿子，吩咐向城南集仙门去，一路上不断催促，那轿子越走越快，并很快经过了南京都察院借住的那座府第，继而来到了集仙门。</p>
邢肃没能出门去找那位住在河边石屋里的汉子，因为城门被封了。</p>
封门的是军队！</p>
邢肃不是第一个知道松江城封门的，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p>
还在城外那座集镇驻扎的南直巡抚何慎恭，此时也得到了消息。</p>
他听罢了手下传来的报信，皱眉望向屋檐下悬挂着的、写着“礼部”和“巡抚衙门”字样的灯笼，在檐下穿行的微风之中飘飘荡荡。</p>
“城门封了？为甚么？”</p>
何慎恭喃喃地道。</p>
他手边还放着一份最近的农桑报告，报告的结果很不理想，也就是说，今年苏松的粮税可能又无法全数上缴。</p>
苏松不堪赋税已非一年，所欠天赋早有积压，特别是近年来倭寇猖獗，一再进犯，导致赋税无所出，田亩抛荒情形已十分严重。</p>
朝廷之所以下定决心耗费钱粮、调兵遣将，大刀阔斧地新建台州军，也有这些苏松赋税不稳的因素在内。</p>
巡抚一职最大的职分，其实便是督催赋税。</p>
何慎恭为了实时掌握农桑情况，常年会派出数名“行记书吏”，到各处走访查探，将物产见闻编辑成册，定是发回巡抚衙门。</p>
所以何慎恭其实颇为用功，只是时局如此，苏松赋税不振，也是无法可想。</p>
正苦恼间，何慎恭想起一人来，便道：“请常知府来。”</p>
不一会常朴再度应邀而来，何慎恭从公案后头走出来，两人分宾主坐下。</p>
何慎恭便将苏松两府赋税困窘一事说了，请教常朴的意见。</p>
常朴道：“此事实则不难。大人向朝廷请求，蠲免苏松税粮，同时大力分田垦荒，挺过了今年，至多再有二三年的时间，百姓生活便可重新富足。”</p>
他这话倒也不是胡吹大气。</p>
农耕社会所谓的“富足”，其实门槛很低，当然了，上限也很低。</p>
毕竟都是地里刨吃食的，只要饥荒一年，当场便青黄不接；如若接连丰收二三年，又免赋税，那也转眼宽裕起来。</p>
所以他说的二三年富足之论，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实实在在可以达到的目标。</p>
何慎恭其实很清楚休养生息的好处，那是厚积薄发的力量，听了常朴的话，心里受了许多启发，点点头表示明日便上书请免苏、松、常、镇四府所欠的税粮。</p>
说完何慎恭便告知了常朴一条消息：松江城被大军封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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