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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带着那婊子回到另外一间房，房里早坐了一个人在喝茶，是吏目吴顺。</p>
吴吏目望见他，俩忙站起来笑嘻嘻地拱手。</p>
陈纪便说要吃东街的烧饼，将那婊子支开去买。</p>
“吴大人。”他笑着说，“劳你久等。”说着也不行礼，大大咧咧地一掀袍角，坐在了椅子上，侧耳听衙门那边的动静。</p>
这间房当然不如阿芝的那间，没有朝东的窗户，所以陈纪只能听个响动，聊以过瘾。</p>
吴顺道：“陈少东家，谈得如何？”</p>
“哼！”陈纪不满地道：“你们冒千户怎么有点婆婆妈妈啊，这个样子做成甚么大事？”</p>
他几乎把自己摆在了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数落起冒慧仁来：“他同我说甚么‘略施惩戒’，岂非可笑么？”</p>
吴顺也拍着大腿道：“我也劝了他好几日，他的确不肯。其实那姓梁的一个外人，既然老天送来给桃渚所，有啥好顾虑的呢？不过现在由不得他了，是轻是重，一切少东家你说了算。”</p>
他的语气中倒是没有多少对冒慧仁的不满，只是恨铁不成钢。</p>
陈纪道：“都像你老兄这么明事理，事情就好做了。”</p>
吴顺笑道：“哪里哪里，还要请教，少东家预备怎么做呢？”</p>
陈纪道：“一个外地人，跑到台州来跟我找麻烦，还能怎么做啊，难道烧柱香供起来吗？当然是打得他疼，让他来求饶咯。”</p>
吴顺激动地道：“对，最好把他赶走！我们冒千户留下来接着干。”</p>
陈纪并不直接点头或摇头，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悠悠地道：“冒慧仁别的不行，种田倒是一把好手啊。你们桃渚所一万多亩屯田，听说被他营务得很好啊……”</p>
吴顺立刻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们桃渚所这些年屯田倒是开垦得越来越多了……”</p>
但他随即就像被人狠狠地击中了胸口一样，猛然瞪大了眼睛，指着陈纪结结巴巴地道：“你……你……”</p>
陈纪哂笑一声，仿佛承认了自己的想法。</p>
就在这时，他们也察觉到衙门的方向突然安静下来，接着便听见了一声惨呼：“杀人啦——”</p>
“张阿达杀了二秃子！”</p>
“二秃子死了……”</p>
陈纪霍然起身，却又缓缓坐下，紧紧拧着眉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p>
这件事在他想象中的发展应该是：买通二秃子闹事，等梁叛上门来找自己，然后自己将这个百户奚落一通，以报对方将自己丢出衙门的羞辱之仇。</p>
至于后面的事，自有家里人去操作，那需要同桃渚所打官司，需要许多力量和关系，不是他能掌控的。</p>
最后桃渚所的屯田四海商行能吃下多少就吃下多少，那姓梁的卖官邸挣来的银子也要收回抵债。</p>
桃渚所损失了屯田，又分文无有，但日子还得过，几百号人还得养活，那就又得向他四海商行借款。</p>
几番轮作下来，要不了十年，剩下的屯田早晚也是他四海商行的！</p>
当然，这个周密的计划与陈纪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他之所以能到桃渚来执行计划的前半段，完全是自告奋勇，想要在梁叛那里出一口恶气罢了。</p>
可现在事情刚刚开始就发生了变化，这让陈纪有些慌神了。</p>
他脸色发白地想：下一步该怎么办？</p>
……</p>
梁叛骑着马缓缓穿过人群，来到衙门门口，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血泊之中的二秃子。</p>
他再度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不过这次，刚刚还群情激奋的人们显然产生了一些畏惧的心理，在他的眼神笼罩之下，纷纷后退了几步。</p>
原先打算向张小旗动手的几人，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p>
“继续啊！”梁叛淡淡地道：“还有谁想闹事的，继续闹！”</p>
没人敢应声，有几个蠢蠢欲动的，看看逐渐流到自己脚边的血迹，也没敢再做出甚么挑衅的举动。</p>
梁叛看向那几人，将几个明显是二秃子死党的家伙看得发毛，才缓缓地道：“你们知道哗变、炸营是甚么罪过吗？”</p>
堵在衙门口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紧张起来，显然都没想过担罪的事，此时不由得都后怕了。</p>
有些老军已经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都在悄悄向外挤，试图挤出这个围堵衙门的人群。</p>
梁叛只是冷眼看着，并不阻止，这样一来退出的人更多了，几乎是成群结队地往后退。</p>
渐渐的外围的人数量越来越多，衙门口围堵的人则越来越少，等到外围的人数逐渐倍于围堵人数时，梁叛冷冷地说道：“我看谁再动？”</p>
两边的人登时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没人敢再挪动脚步，几名刚刚从围堵的人群中退出来、却还没来得及加入外围人群的人，都尴尬地站在两拨人的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p>
张小旗看了梁叛一眼，见大人没甚么表示，连忙跑过去，给那几个人一人一脚，踢到了外围的人群中去。</p>
这些人毕竟都是桃渚的一城的乡亲，能拉一把就拉一把。</p>
那几人这时非但没有跟张阿达动火，反倒一个个露出感激的神色。</p>
两拨人马也再次泾渭分明起来。</p>
梁叛骑着马绕着围堵的那群人走了一圈，再次划定了一个范围，圈内的五六十人有神色桀骜的，也有惊慌失措的，也有根本不信梁叛能把他们怎么样，而在那里冷眼嬉笑的。</p>
桃渚所从冒慧仁做千户，十几年来也没发生过惩戒军丁的事，很多人甚至不知军中有法，更不知军法无情。</p>
这些人跟着冒千户，从来只是屯田、屯田，他们的武器只有农具，战场便是农田，一如在家中一样，操演得过且过，打仗更无从谈起。</p>
当然了，也有少数人很清楚其中的门道，但他们也只以为闹事者有理，只要闹就一定能达到目的，至于责罚……法不责众！</p>
梁叛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或狡诈或无知的卫军，语气中不带有任何感情地道：“哗变、炸营者，按造反论处，皆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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