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郎西斯科略一犹豫，还是如实回答道：“我是远征军第一团的团长。”
梁叛对他口中“团”这个概念大概有所了解，他们所谓一个团，人数是一千零二十四（1024）人，四个千人团组成一个师，其实也就是马其顿方阵的编制。
弗郎西斯科在表述中只提到“远征军”，这与裴德洛所说的“明国远征军”相比，做了一些避讳，但梁叛很清楚，这就是同一支军队。
换句话说，弗郎西斯科其实掌握着澳门新增驻军四分之一的兵力！
梁叛不由得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道：“失敬失敬啊，原来阁下的官职比我还高呢。”
这倒真是调侃了，其实两人的地位应该是差相仿佛。
因为弗郎西斯科虽然率领的是千人团，兵力与卫所的千户相同，但他并不掌管这些千人团驻地的行政事务。
卫所则不同，冒慧仁执掌桃渚所，那么桃渚所城内外所有的军户、行政、钱粮全都归他管理调度，军政大权集于一身。
而葡萄牙人所谓的明国远征军，其实相当于大明招募的营兵，弗郎西斯科的职位实际上相当于营兵的千总，虽然没有品轶，不过按照崇佑朝惯常的情况，营兵的千总在地位上与梁叛的百户相当。
弗郎西斯科对他的调侃有些羞愧，低头不语。
不管多高的官职，他现在只是个阶下囚。
梁叛也不跟他说笑了，又打了一碗水给他，这次弗郎西斯科喝得很慢，而且尽量表现得更加斯文，虽然他依然极度缺水和口渴。
梁叛接着问他：“给你们补给的船，他们知不知道你有多少鸟铳？”
弗郎西斯科道：“我告诉他们的数量是四百支。”
梁叛点点头，有数了，四百支成本就是一万两左右，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大概不需要再加甚么利润。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四海商行已经替自己准备好了一万两银子左右的货款，用来买这批鸟铳。
既然如此，他们所有的算盘，应该就打在了这一万两银子上头。
借这一万两银子需要承受的代价，便将是自己的困境所在！
梁叛轻叹一声，说道：“你开价罢！”
弗郎西斯科果然并不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他很沉着地道：“四百支，一万六千两！”
或许在他看来，虽然私自卖掉四百支鸟铳就无法全额完成任务，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替总督府保住了剩下的三千六百支，并且在成本上并无亏损。
只是四十两一支的价钱，如果按照交易市场的价格来算的话，显然是不划算的。
倘若卖给日本人，这个价格会翻一到两倍，也就是八十两到一百二十两上下浮动。
若是卖给富得流油的走私商、大海盗，价格的浮动更大，全看与满剌加总督府的关系。
弗郎西斯科报出这个还算公道的价格，梁叛却没有立刻答应或否决，而是朝邓开与小赖子挥挥手，让他们离开，只留裴德洛在外面听着。
等到两名卫军走得远了，梁叛才道：“四千支，我全要！”
“不可能！”弗郎西斯科当即大叫起来，“这是没有可能的！我不会接受，总督也不可能同意！”
梁叛摇摇头：“不，总督会同意的。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的船在哪。”
弗郎西斯科瞪着双眼道：“你想抢我的船？别痴心妄想了，我已经命令过我的船员，一旦守不住的话，他们会引爆船舱内的火药，谁也得不到那些火枪！”
梁叛道：“你想多了，我是说，会有人拿着总督的命令，到你的船上去收货的。所以你开个价好了，我想你应该和你的船员商量过这种情况，万一必须卖掉所有的鸟铳，应该是个甚么价格？”
弗郎西斯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叛，或许是不相信有人会拿着总督的命令到船上去收货，或许是惊讶于对方能猜到自己已经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案。
隔了半晌，他才缓缓地报了一个数字：“十二万两，这是最低的价！”
梁叛道：“可是你们的成本应该在十万两上下。”
弗郎西斯科道：“是的，但我们必须有所盈余，多出的两万两，我要用来买通总督的一名情妇以及两名亲信，还有他的哥哥，否则我们即便回到满剌加，也只会是被绞死的命运。”
梁叛点点头，说道：“好，那就十二万。”
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并反手将房门重重地关了起来。
弗郎西斯科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扇关闭的大门，但很快回过神来，一头扑进那个装满水的木桶之中，开始疯狂地喝水。
梁叛走出门以后，裴德洛很快跟了上来，不解地道：“大人，我不明白，我们哪来的十二万白银？还有，总督的命令是怎么回事？”
梁叛笑道：“别说十二万，我现在连一万二都没有，不过很快会有人送钱来的。”
裴德洛道：“送钱？十二万？”
“啊，不。”梁叛摇摇头，“没有这么慷慨的人，是一万二。不过另外有人会出十二万买鸟铳的。”
裴德洛挠头问道：“是谁？”
梁叛道：“你们石竹商会啊！确切的说，是苏菲娅。”
“她？”裴德洛没再多说，但他的表情显然是不信的。
梁叛道：“你想想，你要打败苏菲娅，只有两条路。第一，就是你自己拼命赚钱，要赚得比苏菲娅还要多，还要快。你自己也知道，这很难。”
裴德洛颓然点头。
梁叛接着道：“不过你还有第二条路，就是压制苏菲娅的利润，最好让她大量亏损，如果她一年内完全没有赚到钱，那你只需要赚到一万两千两就赢了，不是吗？”
裴德洛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激动地道：“没错，如果她亏损一万两千两，我连一个铜子儿也不用赚，躺在家里就可以赢了！啊哈，没错，是这个道理！大人，你太聪明了！”
梁叛失笑道：“你倒是会偷懒！不过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就看这次苏菲娅上不上当了。”
裴德洛张大嘴巴，他才明白梁叛打的是甚么主意。
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苏菲娅等于直接损失了十二万两，他几乎可以宣布胜利了！
但他还有一件事不明白，问道：“那总督的命令是怎么回事？”
梁叛道：“你们总督的印信，是不是三支尾翎的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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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关于鸟铳的价格，各种史料上表明，嘉靖以后，大明鸟铳的制造花费多在一两银子上下一支。没错确实是这个数字。这很离谱，但又不离谱。其实在作者推测，这一两银子应该是一名工匠两个月的“工食”支出，一名工匠制作一支鸟铳，的确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那么生铁和其他配件的成本应该就没有计入制造费用。
而制造一支鸟铳需要消耗数十斤生铁，另外制造成品的合格率应该也不高，所以算上材料成本以及合格率的话，个人估计一支鸟铳实际成本应该在二十五至三十两左右，具体多少无从考证（有确切史料的朋友欢迎指证）。
为了写作和阅读方便，就统一设定在二十五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