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明儿听罢，默默无言。
半晌，方才问她：“姨娘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周姨娘便是哭道：“大姑娘，其实这家里究竟怎么样，你心里早已经有数。奴家心里也有数，却只因为身份卑微，不敢言说就是了。
这些年，我拉着兰儿一直小心翼翼的过活，实指望兰儿快些长大，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婿，我这辈子便也就完了。可偏偏又生下了元丰。一时间搅乱了我的打算。不瞒姑娘你说，自从有了元丰，我一天安稳觉也睡不成，总觉得有人要害他性命，他压根养不活。
有你在的日子还好些，我这心里还略安稳，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真个是……”
周姨娘说不下去，呜咽着只管摸眼泪。
“元丰是爹爹的亲儿子，所谓虎毒不食子，姨娘不必担心才是。”由明儿劝道，虽然说这样的话，心里头却是嘲笑自己的言不由衷。
周姨娘摇头，越发哭的厉害。
垂灯看不过去，将出条帕子给她，周姨娘擦了两把泪，方又哭道：“大姑娘是个良善人儿，虽然聪慧却哪里知道这世间的丑陋。今儿奴家也不瞒着姑娘，就都告诉出来罢。自你走后这几个月，元丰无缘无故病了三四回，亏得有大姑娘临走之前留给我的药，否则孩子再留不下这条命来。”
由明儿未说话，垂灯倒是吃了一惊：“姨娘，不会是你自己多心吧？依婢子瞧，老爷还是挺心疼小少爷的。”
“垂灯，这个家究竟是谁说了算，难道你还瞧不出来么？老爷成天价不在家，再说他一双眼能盯住多少事！我原以为我小心谨慎，不去惹主子们的是是非非，多做事少说话便能苟活下来，可是没想到，又会生了元丰，又多了这个牵挂。所以如今宁肯不要孩子高攀这高门显户，只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亲娘做个乡村野夫，也胜过在这绵绣乡里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周姨娘哭道。
由明儿长长叹口气，半晌才又问道：“姨娘打算怎么办？是要我助你们悄悄离开，不是直接跟爹爹说，从此与这家里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周姨娘呜呜哭着却又不回答。
垂灯便是插言道：“姨娘，老爷是真的挺疼小少爷，你若想带他离开，婢子可觉的有些悬，老爷必然不会答应。”
周姨娘又不吭声，只管哭。
“姨娘，你若真心想走，我倒是有办法助你悄悄离开。垂灯说的没错，爹爹是不可能让你把元丰带走的。”由明儿说道。
周姨娘上前扯住她的手，重重点头：“求大姑娘超生！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
“也罢，严大哥他们瞧好了日子，后天傍晚过来帮你搬东西，我去跟奶奶说想带你们娘仨出去散散心，料这个时候，我提这个，她也不好不答应。到时候出了由府，姨娘有什么主张咱们再说。”由明儿道。
周姨娘闻言，又要跪下拜
谢。
由明儿忙拉住她，不让她拜下去：“姨娘无须如此客气，还有两天时间，好好思忖思忖究竟要不要离开。”
周姨娘应着，千恩万谢离开。
垂灯送她出去，转回来，因叹道：“姑娘，我觉得你不该应她这个事，若是让老爷和奶奶知道，岂不又是一场好气！本来不视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不越发有害咱们的心！”
“我也自从这里搬了出去，有什么好怕的。”由明儿淡淡说道，瞧瞧外面天色，今儿是不能够出去，便脱了外面的衣裳，坐到案几后面瞧起书来。
瞧了两页书，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着垂灯：“这两天怎么又不见二姑娘？别不是又生出什么馊主意去害人了罢？”
“这回子倒是没有，我听那院子里的人说是因为没捞着选秀，心灰意冷，跑到大相国土寺静修去了呢。若是此番能有所悟，对他们由家来说也算是件大好事。”垂灯笑着回道。
由明儿闪了闪眼，不由冷笑一声：“她倒是能去参惮？我可是听世子爷提过一句，圣上近日要到大相国寺参拜理佛。她的心思怕是在这上头！”
垂灯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姑娘，这二姑娘也真是有恒心毅力，百折不挠的，上过当吃过亏，竟还不识趣，非要往那火坑里跳！难道做娘娘真就那么好？我看不见得。”
“因人而异罢，也许她不觉着能做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呢，人贵有自
知之明，她被封氏捧杀了，从小就告诉她，她容貌娇美，又逼着她学琴棋书画，弄得她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别人学习是为了让自己气质高贵，行为端正。而她学这些，却过于功利，不过是为了攀高枝，弄权贵。素不知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要想攀弄那些高官贵胄哪就那么容易！越是那些权高势重的人家越是注重门当户对。
这些年，我跟着娘亲也见识过不少世家贵妇千金小姐，哪家不是强强联姻的？偶尔一两家的夫人娘家势微，却不是续弦就是嫁人后娘家败落。
很可惜，由侍郎这样一个聪明人，却一直看不透这一层，总想把姑娘往高处送，结果也只是是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罢了。”由明儿说道。
垂灯对她说的这番话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由明儿困意上来，晚饭也不消吃，便上床睡了。
……
与此同时，自由府出来的英汤来到江边的一处茶楼，走进二楼的雅间。
文耘正坐在窗边喝茶，见他进来，起身施礼问候。
英汤在他对面坐了，望望那窗户，嘴角一咧，笑道：“你约在这里，可有深意。我还记得当日拎你出窗户的情形。”
“当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也不知是否还有今日的夏文耘。”文耘说道，眉宇是流露出些许悲伤，声音越发嘶哑低沉：“世子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要我这条命也给你，只要不提
那件事，你是清楚知道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她不行。我知道你们有婚约在先。我不放手，便是对不起兄弟，也于理不通。可我就是想不讲理这一回，就是想任性这一回。世子爷约我出来，若是想说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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