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收了药，欲要说话时，却听外面传来轰轰雷声儿，天色一时阴暗下来。
“雨要来了”宋堪皱眉说一句，放下手中正拿着的器具，问跟随的主持大师要盏油灯来点。
主待亲自出去令小沙弥送了六只桐油火把过来，插在墙上的插烛台上去，把这静室照耀的比白昼还要明亮。
宋堪忙称谢。
夫人见他眉头紧锁，便上前来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宋堪叹道：“回夫人的话，虽然自达发生案子后，这屋子被主持大师封锁，并没有人再进来。可这种下毒的案子并不一定就是发生的这间屋子里。有可能是要厨房，也有可能是在从厨房来这里的路上，这一块的证据却因为人来人往毁了个干净彻底。若再来场大雨，便更是无迹可寻。”
夫人听闻这话，不免也露出些失望神色，叹道：“宋大人也不必过分焦虑，老身也知道，凡事不能强求。若是实在查不出来，便也罢了。你是老爷的朋友，不瞒你说，这案子查出来更好，查不出来也没什么不好。川儿与文姿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若当真查出是国公府的人下的毒，这亲事究竟能不能要了。”
宋堪摊了摊手：“既然如此说，夫人为何还要执意来查？”
夫人一瞪眼：“难不成老身就让儿子白白吃这个亏不成！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就算念在儿媳妇的份上，查出真相也不追究，也要让他们念及我这个情分！而不是让他们心存侥幸，以为我们是好惹的！”
宋堪苦笑，继续勘察他的现场，不再回话。
夫人一时气愤，又想起由明儿的话，便将她拉到墙边，央她跟着一起回侯府查查是不是有人把药换了。
她啰啰嗦嗦讲了一通，不听由明儿回话，抬眼去瞧她，只见由明儿正盯着墙上的一支火把出神。
夫人不由也张眼去望，这支火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是那火焰时不是轻轻爆一下而已。
“许是那桐油不纯，兑了水，因此烧起来会爆火花儿。”夫人不由对由明儿道。
由明儿心不在焉的应一声，眼神却一直没有移开，瞅完了火把，又瞅向火把上方的横梁，又瞅向放在横梁下的那张吃饭的饭桌子。
瞅了一会儿，方叫过宋堪来，与他窃窃私语两句。
宋堪点点头，紧紧腰带，纵身一跳，上了房梁。
那房梁却是宽绰，他猫着腰在上面细细探查，移到饭桌上方时，便就停住了脚上，趴在身子又是瞅又是闻，又伸手指醮起什么物什放嘴里尝一尝。
半晌工夫方才跳下来，冲由明儿一竖大拇指道：“姑娘好眼力，果不然，上面有尚未清理干净的封蜡。这毒怕就是藏在这房梁上无疑了。”
由明儿想起那日文姿与她说的话：姨娘因天气渐凉，怕二哥来家庙守灵冻着再得了病，便命人在他下榻的静定多点了两支暖炉……
她当时就觉着奇怪，初秋的天气虽说有些寒意，可也还没到需要点暖炉的时候。
文姿学这话给她听，也是有点嗔着姨娘多余的意思。
可姨娘毕竟是文耘的亲娘，又不好说什么，也只得听从她的意思，点上暖炉。况文耘也并未觉着点了暖炉有什么不妥。
如今想来，点这暖炉却正是为了加速那封着毒药的蜡丸的融化！
夫人见宋堪和由明儿一唱一合说的热闹，似是发现了什么，她却听不懂究竟说些什么，便拉着宋堪追问。
宋堪便跟她解释道：“夫人，由大姑娘精明，已经发现歹人是如何下毒的。就是用一层薄蜡将毒药封在房梁上，又把吃饭的桌子放置在下面，算好位置，那毒药洒落下来之处正是中毒人所座之处。这屋里温暖，兼饭桌之上又是热汤热饭，热气上升，将那薄蜡融化，毒药便就洒到了所座之人的饮食里去。这样便就不知不觉的给人下了毒。”
夫人打个寒噤，骂一声：“好歹毒心肠！竟能想出这样的毒计！不把他揪出来，实在是意难平。”
“这可算什么毒计，古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这样的法子给别人下毒。也不算多有新意。”宋堪摇头道，面色越发沉重。
夫人把眼瞧向由明儿，干咳一声，道：“明儿，我这人一向心直口快，没有遮拦。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其实这事明显的很，下毒之人是冲着小公爷去的。不过我儿子倒霉，替他受了这一下子。
这下毒之人，想必你心中也是很清楚，只不好说出来。
如今这事，我夹在中间，也是为难。若是没有国公爷在，倒也好办。
既然国公爷还在，我家老爷是万不会对国公府发难的。他和国公爷之间，那是生死之交，一起长大，一起念书，一起上战场杀过敌，一起出使邦国舌战过群臣，又一起平过叛乱，一起坐过冤狱。侯爷没有个亲兄热弟的，深知这一个人顶着一个家族的艰难。这些年若是没有国公爷的帮助，未必就能过的这么顺顺遂遂，无波无浪。
可让我就这么放过这个贼人，老身却又实在是于心不甘！我还是那句话，查是一定要查，到时候人证物证只往她面前一摆，让她无处遁形，也好叫她知道我的厉害！我儿子不是随便就能欺负的！算她这一回没长眼，毒了本不该毒的人！”
由明儿闻言，也只有苦笑。
她明白侯爷夫人说这番话的意味，不过是想告诉她，不会瞧在她的颜面上，就放过凶手。
其实侯爷夫人并不知道，由明儿比她还想揪出这个凶手。
能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不重要，重要的正如夫人所说，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再不敢下手害人！
可她想起文姿的话，心中却又是百般难过的。
暖炉是宁姨娘让送来的。
她可是文耘的亲娘！
这下毒之人的狠毒之处正在于此，她把宁姨娘拖下水，就是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后被查出来罢？
要想查她，必要先查宁姨娘。
若是宁姨娘知道自己送这暖炉，竟是给儿子催命用的，该有多难过？
文耘又是个极孝顺的儿子，怎么能够让自己的亲娘受这个的熬煎，一辈子活在差点毒杀儿子的折磨里去！
“宋堪，我虽然不懂查案，可有一点我却是懂，这蜡封最容易留下人的手银，你可瞧清楚没有，那些残留的蜡油上可有留下指纹？”夫人沉声问宋堪。
宋堪轻轻点点头，令那宫中仵作捧起一支火把，两人重上了房梁，寻找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