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藏在一处小巷尽头。
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小径上,带着几分湿滑,还有青青绿绿的青苔从夹缝中生长进来。
两侧的白墙也因岁月的流逝从而带上一些灰败的痕迹。
从外面瞧去,这座宅子显得落败而老旧,甚至是还带着不合时宜的清冷。
沈阮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霎,看见此处后,便扭头对着骆闻息说道:“也是难为你了,竟然还能找到这么一出宅子,和你的马车还挺般配的。”
骆闻息摇着扇子从马车上跳下来,也懒得去理会沈阮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他几步就走到沈阮的跟前去,上了石阶:“进来。”
沈阮依言跟着上去,刚走至门前,大门便从离开打开,一个模样机灵清秀的小童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见着沈阮时,他眉眼只差没有竖起来,可当他看到骆闻息时,一下又柔和下去,就连声音也偏软:“骆哥哥,你可算来了。”
骆闻息手中的扇子合拢,在小童的头上敲了几下后说道:“我前儿送来的姐姐在哪?”
“在后院里了。”小童赶紧说道,“哥哥是要见那位姐姐吗?”
“嗯。”骆闻息颔首之后看向沈阮,“她就在后院里关着,走吧。”
小童依旧拉扯着骆闻息的衣摆:“哥哥,这位姐姐是谁?”
“这是你的沈姐姐。”骆闻息弯腰将小童抱起来,放到沈阮的跟前,“喏,和沈姐姐打个招呼。”
沈阮挑眉,随即故意摆出凶恶
之相,吓得小童忙不迭的转身往骆闻息的怀里扑。
他胖乎乎的两条手蜷着骆闻息的脖颈,奶声奶气的说着:“姐姐不好,姐姐凶。”
“沈阮。”骆闻息如何瞧不出她是故意的,他转头看向她说道,“你还真是不负你人嫌狗厌的名声。”
沈阮得意地弯着眉眼笑,丝毫不觉着自己这样有些不对。
随即,她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就往宅子里走。
那熟悉的得意,微扬的下颌,甚至是眉间的骄矜轻狂,都让骆闻息无比的熟悉。
就好像,他们还是他们。
他还是那个在后宫中不受宠籍籍无名的皇子,而她依旧是金陵城张扬明媚的小郡主。
任世事流转,他们从不曾改变。
“哥哥。”小童看出骆闻息那一双眼几乎都要黏在沈阮的身上,他赶紧出声叫住他,“你是喜欢那个姐姐吗?”
骆闻息摇头。
“可哥哥如果不喜欢姐姐,那为什么一直都在看姐姐呢?”
前面的沈阮自也是听见了他的话,她转头看向骆闻息两人:“因为姐姐我是他的祖宗呀!”
话音落地,就见着骆闻息将沈阮给放下来,自己却几步走到她的跟前去,还顺手在她的头顶上敲了下:“乱说什么,小心你祖父从棺椁里跳出来收拾你。”
骆闻息的话顿时就让沈阮哼唧一两声,却并没反驳。
沈阮很快就来到后院。
后院这儿有几间院子,按照骆闻息的话说,他将人绑回来可不是为了供着的,
于是沈阮自然而然的就去了后院里最偏僻破落的一间院子。
这处宅子并没什么人,自然也没什么人打理,不管是从里面还是外面瞧都是一模一样的破旧。
池塘里的水也干涸了,只剩下几根腐烂的杂草,对滴在池塘底下,一侧参天的大树,树叶也是蒙上一层脏兮兮的灰,整个地儿给沈阮的感觉,除了阴郁渗人,便是破败荒凉。
眼前的门也已经腐朽,轻轻一推,便发出巨大的咯吱声,就连大门也都倾颓了一半下来,摇摇欲坠的掉在半空中。
烟尘四起。
走过无人打理的院子,枯树荒井还有满地的枯黄的落叶,无一不在昭示这处到底是荒废了多久,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这般颓唐的景象。
沈阮匆匆瞥了眼,却觉着此处有一种陌生到至极的熟悉,好像已经很多年以前, 也曾来到过这个地方。
沈阮虽是觉得熟悉,却还是将杂念抛开,几步走到用锁锁住的屋子前。
透过半破的窗扇,隐约能见里面正坐着一个人。
身段娉婷袅袅,穿着极其鲜明的衣裳,与此处格格不入。
沈阮觉着骆闻息的这个小癖好还真是一如既往。
她撇了下嘴,推开门扇进来。
听见声音,坐在凳子上沉思的人慌里慌张的转了身,在见着站在门槛前,眉眼盈盈的人儿时,双腿一软,瞬间便跪倒在地。
“少夫人。”
“绿腰。”沈阮将黑袍扯上来,搭在身上,她的这张明艳绝
伦的小脸与此处更显得格格不入,而此时她正微微笑着,“好久不见。”
原先绿腰在这儿坐了两日都没想明白的事,在这一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尤为明晰。
除了沈阮,却也好像没有其他人了。
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沈阮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缘何会有这般魄力与能力。
“少……少夫人。”绿腰见着她,心头虽是稳了稳,可语气到底是打着颤,甚至是还有几分瑟瑟。
“你见着,好像很意外?”沈阮轻笑着一边说,一边从外面走进来,随后便坐在屋内唯一干净的一张凳子上,“其实,我觉着你应该不会这么意外的。”
“毕竟你在镇国公府与人为善,又有老夫人的撑腰,谁会与你结仇呢?不就连我们难伺候的八姑娘都哄得眉开眼笑吗?”
“少夫人。”此时绿腰已经已经朝着她屈膝跪下。
沈阮瞧了眼,只是继续说着:“当初第一次,我与你见面时,我还在想,到底是老夫人身边教养的人儿,气度能力手腕心性毫不逊色,可惜,我怎么发觉你来我身边后,便变得愈发蠢笨了呢?”
“区区一个绿瑶罢了,也值得你背主。”
“那是奴婢的姐姐,不是旁人。”绿瑶低头解释。
“嗯,姐姐。”沈阮觉着这个词还挺有意思的,她倚在那,想了半日,想着自己还是姜暖时在金陵城的光景,她姐姐的确是挺讨厌的,什么都要同她抢,抢
到最后连她去了,也要将她的东西和未婚夫给一同抢去,她实在是对这个词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只是姐妹亲情,她虽不曾体会,但也知晓一些。
“你将绿瑶当你姐姐,可有想过她将你当妹妹吗?”
绿腰愕然抬头看她。
事至如今,沈阮也不介意多给他捅几个刀子,她笑得恶劣又美艳,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锥心:“她若真将你当成妹妹,便不会有事便来找你,无事就连面都不在你跟前露一分,哦,还有——”
“她若真当你是她的妹妹,可不会成日就挑拨你与我之间的主仆关系,还对着我大吼大叫全然没个当奴才的样子,甚至是不顾及你的颜面。”
“绿腰,你说说看,这桩桩件件的,我可有什么诬蔑了她。”
“少夫人,奴婢知错。”
“知错若是有用,那衙门和京兆府是拿来做什么的?摆设吗?”沈阮轻轻一笑,这笑声虽轻,却是将此处的沉闷一扫而空。
绿腰如今也是便无可辩,只道:“少夫人,奴婢知道自己做错了,此事过后,必定会改,绝不会叫少夫人失望的!”
“绿腰,我记得我好像已经给过你不止一次的机会了吧!”沈阮说着,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我甚至是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这血脉亲情便真的如此重要吗?”
这次绿腰并没出声,只是在不停地磕头。
她磕得用劲,原先洒落在地上的灰尘都被她带动洋洋洒洒的,但最
能瞧出她如今状态的,还是她脑袋撞到地面上的声音,这才空旷的屋内,实在是刺耳难言。
“你以为你这般求我,我便会心软吗?”沈阮见着,难得的带出几分不忍来,她蹲下身去,随后捏住了绿腰的下颌,将她的脸给抬起来,对着自己。
她看着绿腰这张哭得不行的小脸没忍住又笑了笑,随后说道,“你此时虽是没说话,但心中对我却还是有些不屑一顾的吧!也是,我一个教书先生女儿,能有什么本事,又能有什么样的胆量呢?”
“可我不是沈阮呀!”沈阮满带遗憾的说道,那双眼眸中却漾出点点地笑来,“你说这事,是不是有些离奇呢?”
的确是离奇,直到现在被沈阮揪着下巴扬起来,她此时心中还是只有沈阮的那一句,她不是她。
是了,的确是不像。
她虽然没有见过沈阮本人,但她也曾听过关于沈阮的许多传言,说的最多的,那便是沈阮这人空有一张皮囊,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美人,不但如此,这女子还不知廉耻,曾勾过一个郎君想与他私奔。
只是后来,私奔这事没有成真。
这桩桩件件与她后来所见到的认识的沈阮完全就是两种类型的人。
前者空有美貌,就是个草包,不但眼皮子浅,就连为人处世都不知晓;而后者心思玲珑,手段出众。
当时,她毫不犹豫整治那位月娘的手段,如今她是一点点的全都记起。
这
两人——她当时到底是有多眼瞎,才会觉着这两人是同一人?
不过等绿腰想清楚,为何沈阮愿意将此事告诉她后,心口处骤然一疼。
“少夫人……”绿腰刚开口,那眼泪珠子就像不要钱似的,一下就流窜出来,她整张脸全是泪痕。
沈阮嫌脏的收了手,垂在身侧:“你也跟我有一段时日了,绿腰,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自个选吧。”
“不,不要!”绿腰惊恐的抬眼看着她,手更是不断地伸向前,想要抓住最后一点点的希望,“求!求少夫人不要赐死奴婢!奴婢以后都会听少夫人,必定不会违抗少夫人的半点命令,只求,少夫人对奴婢网开一面,让奴婢继续留在少夫人的身边伺候。”
“而且,奴婢是老夫人赐给少夫人的, 若是奴婢死了,少夫人也不好交差不是吗?”
“威胁我?”沈阮绝觉着有些有趣,她对上绿腰那双泪流满面却带着几分狠劲的眸子一笑,“可惜,我这人天生就不喜受什么威胁。”
“若是这世间真有什么阴曹地府的,你可下去问问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威胁我后会是什么下场。”
绿腰还要在说什么,可惜这次沈阮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笑着伸手捂住了绿腰的口鼻,而另一只手则拿着短剑,一脸从容的捅进了她的心口。
那柄短剑,直接贯穿了她的心口。
温热的血不一会儿就贯穿了她的整只手。
黏糊糊的
沾在她的肌肤上。
沈阮没什么感情的将短剑拔出来,再顺势将绿腰的尸体推到在地上。
很快,那血就在她的身下延伸开。
“你怎么自己动手了?”骆闻息听见声音后,推门而进。
沈阮束手而立:“试试我的剑还快不快。”
骆闻息瞅了眼,说道:“是你自己说的,如今你姓沈,不姓姜,怎么就还是习惯以前的那一套做派?”
“我的做派,无关我姓什么,我只是我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沈阮将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柄短剑,上面已经被血给染透,“这剑到底不如意。”
“我还是更喜欢我的揽月。”
骆闻息道:“你的揽月如今在云晞手中。”
“他?”这倒是沈阮一个没想到的人,她忍着自己想要讥讽的心情,同骆闻息说道,“人都死了,还拿着我的揽月作甚。”
“想要拿回来?”
“想。”沈阮并没掩饰,“但若是在云晞手中,可也不是一个想,就可以拿回来的。”
“急什么,你我时日尚多,到底鹿死谁手,且未可知。”
沈阮并未说话,只是在话音落地后,微微一笑。
“收拾了吧。”沈阮留下这句话后,便推门而去。
骆闻息低头看了眼,说了声晦气后,便绕开她随着沈阮出去。
沈阮也没走远,骆闻息很是轻松的就追了上来:“小侄女,你现在准备去哪?”
沈阮将她那只血淋淋的手拎起来,在骆闻息的面前晃悠一圈后,说
道:“你说呢?小叔叔!”
骆闻息瞧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带着几分笑意说道:“谁让你自己动手的,走吧,我带你去洗一洗。”
为了避免吓着骆闻息养在这儿的小童,骆闻息还特地领着沈阮绕了一段路。
“小叔叔,那位小童是什么人呀?你儿子?还是你捡来的?”沈阮好奇道,“可我瞧你也不像是那种有善心的样子呀?”
骆闻息懒洋洋道:“我瞧你那一腔好心可都喂了狗。”
沈阮知道他说的是谁,她也没去争辩,只是耸耸肩:“哎,怪我死而复生后,实在是太自信了。”
“也是,血脉亲情,又哪里有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主子重要。”
“话挺多,看来你也没将人放在心上呀!”
“一个丫鬟罢了,还是个不忠心的丫鬟。”沈阮说着倒是撇了撇嘴,显得有些郁闷,“对了,我死后那些伺候我的丫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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