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退烧 > <!--名称:-->chapter 80
  医院急诊大厅一片兵荒马乱, 光滑的瓷砖上带着水的脚印凌乱,担架床滚过留下一长串的雨水。

  沈屹西他们到的时候郭旭已经等在那儿了。

  郭旭是沈屹西叫过来的, 沈屹西自己还有个路无坷抽不开身, 就让郭旭过来等陈安宁看完病了把她送回家。

  陈安宁醒来的时候就没哭了,挂完号后牵着郭旭的手去诊室,还不忘回身跟老师说再见。

  小孩子是最爱恨分明的, 谁对自己好她就喜欢谁, 跟谁好,今天她下车后就一直粘着路无坷。

  沈屹西带路无坷去了诊室, 医生戴着橡胶手套帮她检查伤口。

  路无坷坐在病床上, 沈屹西在旁边帮她拎着衣服不掉下去。

  路无坷皮肤很白, 微微渗着血的伤口横在她细腰处有些突兀, 却又莫名有种病感的娇弱, 仿佛不堪一折。

  那戴着口罩的女医生说事儿不大, 伤口不深,就是在雨里泡久了有点发炎。

  但在女医生手碰上那儿的时候路无坷睫毛还是轻颤了下,沈屹西垂了眼皮看她。

  路无坷没注意到他在看她, 唇下意识抿着, 注意力全放后头那伤口上了。

  跟那种去医院打针的小孩儿似的, 怕疼, 又偏去注意它。

  如果说沈屹西跟路无坷这人不熟的话, 看她这表情他可能会以为是真的很疼。

  因为路无坷在外人面前确实什么都不怕, 看着铜墙铁壁刀枪不入的, 就刚在车上一

  样,她看着一点儿也不疼,还反过来安慰他。

  但这世界上除了她奶奶妈妈, 沈屹西估计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了。

  路无坷这人瞧着冷冷静静什么苦都能吃, 包括皮肉苦。但其实她娇气得不行,以前去他家烫着手了都要拿到他面前给他看,会招人疼得很。

  那身细皮嫩肉有时候一碰就红,沈屹西也不是一次两次把她弄哭了。

  当然她每次床上哭他也别想好过,身上总得多几个牙印,还闹脾气。

  但她就是不跟外人喊疼,就刚刚在车上还跟他说不是很疼,现在就原形毕露了。

  不过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沈屹西靠在病床旁,递了只手过去,往她脸上吹了口气。

  路无坷神绪这才被他拉了过来,她一愣,抬头去看他。

  沈屹西觑着她,放她面前的手送了送。

  路无坷一下子就懂了,她可没少掐沈屹西,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看了他几秒后,她伸手抓上了他手。

  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医生给路无坷清理消毒上了药,又坐回桌前给她开药。

  沈屹西电话也就是在这会儿进来的。

  余光里沈屹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路无坷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肯定是陈安宁奶奶。

  刚来医院的路上路无坷看沈屹西手机后来又亮了几次,都是陈安宁奶奶的,但沈屹西理都没理。

  这会儿估计是去舞蹈中心没接着人,又打电话过来了。

  医生正在叮嘱她一些饮食上忌口的

  食物,还有三餐用药。

  路无坷应声,又看了沈屹西一眼。

  沈屹西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也抬眼皮瞧了过来,他下巴跟她示意了下门外:“去打个电话。”

  路无坷说好,沈屹西从墙上起身出去了。

  /

  走廊上地砖泛着湿泞,门外有盏灯坏了,光线不甚明亮。

  沈屹西出门的时候迎面有护士推着病床过来,他接听了电话后顺势侧了下身子避让。

  病床咕噜咕噜滚过,沈屹西走到诊室外,背靠上了墙壁。

  电话那头是老年人尖酸刻薄又恼羞成怒的叫骂声,沈屹西无动于衷,闲情逸致得跟听曲儿似的。

  在那头老人骂了一长串后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沈屹西终于开腔:“您老喘口气儿,小心别噎着。”

  陈安宁那奶奶在那头听了他这话就要骂,就被沈屹西云淡风轻地堵住了口:“您该拿到的那笔赔偿钱,不对,应该说是陈安宁该拿到的那笔赔偿,两年前保险公司就已经是赔给你们的了。”

  老人家一听到钱那种市井小民的心理就警惕了起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沈屹西态度松松散散的,说:“也没什么,只是想说既然您知道那您自己心里也应该有个数,您该拿到的所有钱两年前就都拿到手了,我想就您这么明事理,应该知道后面这两年您拿到的钱不是谁欠你的。”

  老太太都快活了一辈子了,在市井生活摸爬打滚的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话里有话。

  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什么不欠我们的,你就是欠我们的!你把我孙女撞成个瘸子,你不开那破车我孙女还能腿脚不方便不成,就冲着这个,你给我一辈子钱都在理儿!你想忽悠个两年就跑?没门儿!”

  沈屹西却一直老神在在的,比老太太比起来更像个活了大半辈子的。

  “在不在理儿哪儿是我们这些没文化的说的,不应该交给法律?”

  “再说了,”沈屹西说,“就算我给钱,也都是给安宁那小孩儿的,按理来说应该没您的份儿。”

  老太太两三句就炸,指不定已经在那头暴跳如雷了,说不过了就满嘴脏话,不讲理儿了,直接把沈屹西家祖宗上下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沈屹西没什么所谓地哼笑了声,甚至还能在她的跳脚中见缝插针上几句。

  “今天给打这个电话呢,是想跟您说一声,您呢,好好考虑去打份儿工,别回头连摸麻将的钱都没了。”

  老太太气得那声儿抖的,听着都快发心脏病了。

  沈屹西该说的都说完了,懒得再说什么,直接把手机从耳边上拿下来,挂断了。

  经过这么多插曲,他也没把齐思铭跟他说的忘了,给派出所老李打了个电话。

  路无坷也就是在这时候从诊室里出来的。

  沈屹西提了下眼角,盯着她。

  路无坷半湿未干的几缕发丝落在颊侧,巴掌大的脸透着股易碎的苍白感,却不显得脆弱,反倒有股美在那儿。

  而唇色却是异样的红。

  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男人衣服,外套遮到了腿根,哪儿哪儿都不合身却又奇怪地瞧着哪儿哪儿都合适。

  沈屹西盯着她没转眼。

  好像是知道她伤口没那么严重后,他身上那股烦躁不知道早跑不见了。

  路无坷也看着他,几秒后才走了过去。

  这里是急诊,不管白天还是现在晚上人都来来往往的。

  路无坷走到他面前,双手环上了他的腰,窝进了他怀里。

  路过的人都难免多瞧了他们几眼,路无坷却一点儿也不在意,下巴放上了他肩膀。

  沈屹西刚那身湿衣服没换下,但这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湿了,全干了。

  沈屹西垂下眼皮瞧了她一眼,轻笑了下后伸手把她的腰往怀里兜,继续跟手机那头的人说话。

  路无坷听着他从胸腔里轻震而出的声音,永远都是那副从容不迫又不太着调的样儿。

  路无坷就这么听他说话一个人也不无聊,歪头去看他喉结,随着他说话喉结上上下下的,她手有点痒,想摸就伸手去摸了。

  沈屹西早习惯了,随她去了给她玩儿。

  身后来来往往的都是脚步声,单调又匆忙,路无坷没一会儿就听困了,额头贴进了沈屹西脖颈。

  她是舒服了,听电话的沈屹西却是眉心一皱。

  他还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伸手想把她扯开看一下。

  路无坷本来就有点冷,而抱着她的沈屹西体温高,她被他一扯不乐

  意了,不肯撒手。

  沈屹西正好跟电话那头的人把事儿谈妥了,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挂断了伸手就去掰她下巴。

  路无坷被迫被他抬起了下巴,还想去扒拉开他的手,额头就被他额头低下来碰了一下。

  一片滚烫。

  “操,”沈屹西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路无坷你水做的,人小孩儿都个喷嚏都没听着声儿,你这儿烫得跟个火炉似的。”

  路无坷可能是在雨里冻久了一直觉得冷,认为是淋雨的原因也没往发烧那方面想。

  现在沈屹西这么一说,她才发现有点头昏脑涨。

  她从沈屹西怀里出来,摸了下自己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矫情:“再去挂个号好了。”

  沈屹西瞧着她这副样儿,笑了:“还挺划算,省得再跑一趟,省点儿油钱。”

  虽是说着调侃话,他却明显比她本人急,从墙上站直了身子:“走吧。”

  /

  路无坷发了高烧,医生给开了药和两瓶点滴。

  沈屹西陪她去输液室的时候全是人,闹哄哄的,小孩儿的哭声吵得人耳膜疼。

  输液扎针还得排队,叫到人了才上去。

  路无坷不喜欢跟人挤,和沈屹西去了外头的窗口站着。

  沈屹西这人烟瘾就没一会儿闲得住的,摸了支烟出来点上了。

  他打火机塞回了兜里,问路无坷:“腰还疼不?”

  路无坷这会儿没什么感觉,摇头:“不疼。”

  现在没其他事儿了,一闲下来下午到现在发生的

  那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存在感便显得重了。

  不管是关于陈安宁,还是晚上在公路上挑衅的那伙说的当年车祸那事。

  但两人都没开口,关于互相缺席的那几年。

  半途沈屹西接到了郭旭的电话,说把陈安宁送回去了。

  他嗯了声,又说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从下午出事到现在两人还没谈过任何一句关于这件事的话,或者说,从回来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好好地去聊过这个话题。

  等沈屹西挂了电话后,路无坷突然问他:“你对陈安宁好,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路无坷知道,如果无亲无故,沈屹西是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对一个小孩儿好的。

  摆弄手机的沈屹西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后,手机收了回来,没回答她是,也没回答不是。

  他看了眼窗外,又收回视线,问:“知道这小孩儿从小什么兴趣不?”

  路无坷没说话,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沈屹西垂眸掐灭烟,朝窗口吹了口烟圈,而后撩了下眼皮看她。

  “跳舞。”

  两个字,却仿佛千斤重。

  陈安宁父母虽然打她小的时候就经常不着家,但小孩儿喜欢什么他们还是会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跳舞这事儿就是,陈安宁那次事故之前早就在舞蹈中心上课了。

  沈屹西转开眼,笑了下:“虽然我不信梦想这玩意儿,但小孩儿难得有个愿望,被我给折腾没了。”

  就算现在还在学,但肯定和以前腿好

  的时候不能比,甚至是以后会学不下去的。

  做为一个跳舞的,路无坷比谁都清楚。

  沈屹西其实也没觉得这些事儿难以启齿,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视线又从窗外收了回来。

  “还有许知意,”他说,“还记得吧,你大学那许教授。”

  路无坷看着他,点了点头。

  “知道。”

  “你以为他是个教授就规规矩矩的?”沈屹西笑了下,“还真别小瞧他,他赛车玩得挺好的。”

  “但现在也没机会了。”

  当年那场赛道事故。

  很不幸的,就他一个人完好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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