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铅云层层叠叠,但即使隔着云层,也能看到淡淡的影子,更别说那一条条长长垂下,扭曲的触手。
要是有巨物恐惧症的人看到,指不定得吓成什么样子。
当然,码头上的凡人是看不到的,甚至钦天监的人也和他们一样,只是探头探脑看着结冰的河面。
张奎嘴唇紧抿,脸色阴沉。
无论那是什么,根本不是他能够对付的存在。
“张道长,你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赫连薇已经在河边转了一圈,走到他旁边皱眉问道,张奎的脸色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莱州镇国真人何在?”
张奎深吸了一口气,“速速通知,怕是要出大事…”
赫连薇呼吸一滞。
她虽看不到天上异象,但满河凝冰岂是寻常邪祟可为?
想到这儿也没犹豫,从腰间取出了一根手掌长的红木圆筒,上下镶嵌着青铜恶兽纹。
张奎敏锐察觉到一股爆裂之气盘旋其中,显然是某种发信器具。
但就在赫连薇拧开盖子准备拉响时,一股肃杀气息从远方极速而来,轰得一声落在地面。
来人身高不逊于张奎,方脸剑眉,面色冷峻,双鬓斑白,浑身青铜古甲气息晦暗,竟是一套古器。
赫连薇和一众钦天监卫士顿时单膝下跪,“叩见镇国真人!”
…………
大乾朝明面上的高端力量,有七位国师和三十位镇国真人。
莱州的这位镇国真人有些特殊,自小修有古代兵家异术,还是朝廷的一位将军,就在昌运城附近飞熊军大营中,所以察觉到不对立刻赶来。
更让张奎没想到的是,其竟然是赫连薇的族中长辈,名叫赫连伯雄。
修行世家,
张奎还是第一次接触。
赫连伯雄抬头望向天空,脸色阴沉如水,显然也能看到异象。
“赫连前辈,天空那是何物?”
张奎拱手问道。
赫连伯雄转头看向张奎,眼中出现一丝异色,“你是何人?”
旁边的赫连薇连忙介绍一番。
“玉华真人的牌子…”
赫连伯雄脸色稍缓,看了一眼天空,语气沉重,“那是靖江水府,乌仙。”
靖江水府?!
张奎心头一震,果然是大麻烦。
“三山四洞五水府”,其中五水府分别是:澜江水府、靖江水府、天河水府、黑河水府和云梦水府。
虽说排名在后,但除去那神秘的“三山”,“四洞”和“五水府”并不相差多少。
靖江水府位于莱州与勃州交界,与南北运河支线相连,身处荒野大泽之中,无人敢靠近。
旁边赫连薇也是听得一脸骇然,
“大爷爷,靖江水府为何要来昌运城?”
赫连伯雄望着天空眉头紧锁,
“却是有些突然,这乌仙已近三十年没有显身,我也不知。”
说着,抛出一枚令牌。
“速持我虎符调动大军,安排全城百姓立刻撤离,我亲自去京城求援!”
说完,身上古器铠甲发出血色微光,嗖的一下飞起,往京城方向而去。
张奎顿感头皮发麻。
成为镇国真人,必定已经是天劫境,可就连赫连伯雄都毫不犹豫前往京城求援,可见天上那所为“乌仙”的恐怖。
赫连薇脸色惨白,但还是井井有条下达命令,“胡亮、赵康,速去调动城卫,通知王大人,安排百姓撤离。”
“来人,牵匹快马,我要去飞熊军大营…”
“不用了。”
张奎皱眉,“肥虎,载她一程。”
肥虎见一连串变故,也觉大事不妙,低吼道:“女人,快上来,指路。”
“多谢张道长!”
赫连薇也不客套,翻身跳上虎背,顿时黑烟滚滚,向着城外飞速而去。
如同天塌一般,原本繁华安详的城市顿时兵荒马乱。
无数百姓哭爹喊娘、怨声载道,跌跌撞撞被士兵驱赶排队出城。
昌运城承平已久,百姓只是听说运河出了怪事,没想到却被通知要弃城躲避,难免发牢骚。
有些磨磨蹭蹭要收拾细软,有些富贵人家大马车堵了道路,还有些人竟然牵着猪羊,整个城市一片混乱。
张奎顾不上搭理这些,而是翻身跃上码头最高楼顶,看着河面拧开葫芦喝了口酒,身后陆离剑嗡嗡震动。
天空那东西身处云端,虽有淡淡威压传来,却似乎并没动手的意思。
反倒是那河面坚冰之下,妖邪之气越来越浓郁,水流愈发湍急,冰面都在微微震动。
“嗯…”
张奎突然低头皱眉。
此时码头上人群慌乱逃散,却有一人逆着人流往岸边跑去。
正是那疯子乞丐李君。
张奎猛然从高空落下拦住了他,眼睛微眯,“你要去作甚?”
李君拍着手摇头痴笑,
“稀奇古怪牛,耳朵大过头,头在前头走,耳朵在后头…”
“少特娘的装傻!”
张奎一声怒喝。
李君愣了一下,随即沉默,眼中也渐渐回复清明,也不说话,只是傻傻看着结冰的河面。
张奎忽有所感,猛然转身。
轰!
冰面猛烈炸开,无数巨大的碎冰飞起上百米高,波涛涌动,一艘布满水草贝类,漆黑如墨的画舫浮出水面。
周围顿时阴风怒号,水下无数阴气旋转盘旋,一只只苍白腐烂的手臂伸出水面,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而在那画舫甲板上,还蹲着几只绿皮夜叉,头角狰狞,红须獠牙,每个气息都不逊于张奎曾经打过的蓝夜叉。
吱呀~
画舫船阁的门轻轻打开,一股浓郁的黑烟如活物般涌动而出,来到了冰面之上。
张奎心中警兆大盛,这黑烟明显能掩盖气机,洞幽术竟然只能看到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
一旁的乞丐李君突然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爬上冰面,向着画舫跑去。
张奎脸色阴沉并没阻拦,因为黑雾之中,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了自己。
噗通!
乞丐李君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冰上,磕得满嘴是血。
可他似乎毫不在乎,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贝壳举在头顶,一边跪地前行,一边声嘶力竭呼喊:
“东西在这儿,清儿说你们迟早找来,要我交出此物换命,我愿赴死,只求给清儿报仇!”
说着,将青铜贝壳放下,不停跪地咚咚磕头,很快,额头在冰面上留下一个个血印。
只见那浓郁黑烟之中,缓缓伸出一只芊芊玉手,伸手一招,那青铜贝壳突然飞起落入手中,随后滚滚黑烟缩回了画舫。
噗嗤!
船上一只绿皮夜叉突然跳下,一钢叉将乞丐李君从肚皮插透,挑在肩上跳回甲板。
李君血流如注,却是装若疯癫,高声大笑,“多谢,多谢,害死清儿的和尚就在崇明寺中,我要他们死,全部要死,哈哈…”
他的话语未落,漆黑画舫已再次沉入水中,一股幽暗的阴气迅速向下游而去。
张奎阴着脸没有去追。
无论有什么故事,其中情仇纠葛已不重要,他也无力应付,只希望不要波及身后城市。
突然,他汗毛耸立,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京城方向升起一道红光直冲云霄,将满天铅云都映成了红色。
张奎目瞪口呆,“镇国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