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欢迎回档世界游戏 > 第一世界·“采蘑菇的会是可爱小姑娘吗?” 三百三十四章·“可我头发都等白了”
  三百三十四章·“可我头发都等白了”

  苏明安回房后,倒头就睡。

  由于有着魔王与勇者的夜间关卡,他现在极度缺乏睡眠。

  但还没睡多久,他忽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为了保证东区的安全……王城……赋税……”

  “求求您……求求您……如果……我们……”

  外面的声音越演越烈,吵得苏明安头疼。

  他一把坐起,揉了揉眼睛,左手的腕表忽地亮起光。

  “下午好主人!现在是系统时间三点十二分,我将为您播报轻松舒缓的起床音乐……”

  “闭嘴。”苏明安说。

  腕表的光立刻收了回去。

  腕表传来声怯怯的声音:“主人,您还没给我取名呢。”

  “你自个取。”苏明安从床上站起来,去听外面的动静。

  “可是主人,取名这种事情怎么能自己……”

  “那你就叫阿独。”苏明安随口道。

  阿独是苏明安以前养的金鱼的名字。

  腕表智能得了名字,似乎还很开心。

  苏明安走到门前,听外面传来的声音。

  “大人,三成的赋税已经要了亲命,您能不能向王城那边反应一下,四成的赋税我们实在是……”

  苏明安推开门。

  事情发生在距离这不远的另一条街。

  满是布带、垃圾堆积的青石板路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路中间,嘴里叼着根烟,他的身后是好几个穿着王城制服的侍卫。

  “王城那边的命令,你们也敢违抗?”男人对着地上哭泣的女人吼着:“现在结界脆弱,风暴横行,加一成赋税已经算王城那边仁慈。你们这些只知道自己过活的寄生虫,自私也该有限度!”

  男人上前,一把抢走女人手腕上的玉环,不顾她的哀求转头就走:

  “后天便是收税日了,你们这些蛀虫,可别忘了老实将赋税交上来!普拉亚不养废物!”

  一旁的居民们去扶那个女人,拍着她的背,让她冷静下来。

  “卡珊娜,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孩子她爸只是出海去了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明抢,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普拉亚,怎么就成了蛀虫了……”女人抽噎着。

  “卡珊娜,王城那边的人就是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要不,要不你去我们之前介绍的那家酒馆,那边应该能给你一笔钱,帮你渡过这次难关……”

  在居民们的劝说下,女人的神情不断变幻。

  最终,在面对着女儿怯生生的目光时,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似乎人们口中的“酒馆”,对她而言是一个极恐怖的地方。

  苏明安靠在门边,看着这不远处发生的一幕。

  似乎是看够了热闹,居民们又各做各事,那个哭泣的女人也站了起来,向着街外走去。

  苏明安旁边的屋子里,老太太正踩着缝纫机,缝纫机吱呀作响,传出细微线布摩擦之声。

  苏明安转身,就想回屋再补会觉。

  缝纫机的声响却忽然停了。

  “哎,我看谁站门口……小伙子,小伙子,哎,苏凛家的!”

  苏明安刚转身,老太太的声音便从窗户里头传了过来。

  苏明安迟疑片刻,哪知道老太太直接将门打开,让他进来。

  房子面积不大,看起来却很干净,吃饭的餐厅和里面的卧室只隔了一道屏风,屏风那边不时传来女人的咳嗽声。

  在苏明安进门时,这家的孙女乐乐捧着一碗装药的空碗走了出来,见了他微微皱眉,似乎对他很是防备。

  “乐乐,我和这小伙子说会话。”老太太说。

  乐乐撇了撇嘴,转身继续入了屏风那边。

  坐在缝纫机边,老太太仔细整理着手中的衣服。

  “小伙子。”她低着头说:“你还是去报名魂猎了?”

  “……”

  “你昨天晚上没回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成了一位魂猎……你别紧张啊,我又没怪你的意思。”老太太将布料抚平:“想着马上海上盛宴开始了,我就想请你帮个忙。”

  苏明安说:“您说。”

  和本地居民沟通有利于他收集些信息,他没有拒绝。

  老太太咧嘴一笑。

  她放下针,找到张画一般的相片。

  相片格外模糊,人脸也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一家四口站在里面。

  她有些颤抖的手指抚摸着黑白的相片,顿了片刻后,将相片递给苏明安。

  “小伙子,你是苏凛家孩子,是个好小伙子。”她说:“我年纪大了,快走不动了,整日整夜只能在这间小屋子里过活……”

  苏明安接过相片。

  “我想拜托你,将这相片,送到中央魂猎部。”老太太说:“在魂猎死后,他们的照片,都会在中央魂猎部那边保存下来。我想着,虽然老头子已经回不来了,却想完成他的愿望……这张照片是我找到的,最清晰的一张了,但愿还能看清他两的脸……”

  苏明安看了一眼。

  照片模糊不清,就连人脸也像被磨过一般,完全看不出谁对谁。

  “看得清的。”他说:“我会向魂猎部那边提交。”

  他收下了相片,老太太似乎还欲说些什么。

  “你回来这几天,大概也看到了。”她轻声说:“这普拉亚啊,不是什么善堂。也不是什么人人都能过得好的好地方。”

  苏明安默不作声。

  “刚才那情景,你也见了。王城那边加税,我们也没办法,家里要是没个青壮年,活着就是蛀虫,活着就是负累……”老太太说:“我昨夜还看见附近来了个光明骑士,大概教堂那边也容忍不了我们这么穷的街区了吧……”

  “光明骑士?”苏明安猜到大概是谢路德昨夜来找他做任务,可惜他昨夜还在南区魂族那边:“应该不是教堂。他们好像不管这些。”

  “是吗?”老太太笑了声:“在六十多年前的普拉亚,我们这边的日子还没有那么难过……我家老头子是老一辈的文化人,那个时候,他还会说文学,说历史,说普拉亚的风土人情。就算是给人们当说客,写点小报,日子还勉强能过……

  “他爱逞强,最爱干的事,便是在夜间帮着搜寻线索。我都劝他别做,他却还爱做,瞒着我们做,过得跟地下队一样,性子太倔,怎么劝都不松口……

  “后来,后来女儿嘉嘉得了病,他便升上云上城去,说去找药去了。

  “我们一家都在等着。等着他下来,等着他把药带回来。

  “……等到孙女乐乐出生,等到小赫尔牺牲,他也没回来。

  “我还记得他临走时的模样,多光彩一人啊,每年还会给我们寄信,让我们等,我们也在等。

  “等到我头发白了,眼睛看不清了,等到我这针都快缝不动了。

  “……他终于有消息了。

  “他说让我不必等他了。

  “可我头发都等白了。”

  或许是得了能诉说的对象,老太太的话语有些絮絮叨叨。

  她似乎确实是看不清了,瞳孔里都扩散着一圈淡淡的白,针在她指尖捏着,穿了半天也没穿进线里。

  “你不用太过担心。”苏明安说:“我在魂猎部那边看过规定,牺牲魂猎的亲人应当受到经济上的援助和关照,我看你们的情况,应该是魂猎部那边没注意。我明天会去魂猎部那边反应,让他们把援助发下来,你们的生活条件会好上很多。”

  听着他的话,老太太却沉默了一会。

  她放下了针,覆上了他的手。

  她覆上来的手有些凉,比常人都要凉得多,像冰一般,在片刻的沉默后,她继续露出了笑容。

  “那要谢谢你了。”她的语声极轻:“这样一来,嘉嘉和乐乐会过得更好。”

  而后,老太太又拉着他的手,和他说了很多。

  她说,东区这边的情况确实不太好,王城那边加税,居民生活不下去。为了维持家庭,他们只能选择加入一些坑骗外地人的酒馆,拐卖奴隶,获得金钱,才能养活整个家庭。

  更有的人,只是为了获得一些外来人的金钱,才会故意勾引外来人,用身体去换活下去的资本。

  还有人,会主动揽下清扫战场,整理街区的脏活累活,冒着魂族残留的风险,深入那种战区,去搬运尸体,获得报酬。

  他们有的人出于欲望,有的人出于非自愿,有的人出于家庭的考虑。但所有人都是为了在这该死的世道中生存。

  刚才的乱象,便是如此。那个被抢走玉镯的女人,为了孩子,被迫决定加入那种酒馆,做那些昧良心的拐卖之事。

  通过老太太的话语,苏明安逐渐想起刚开始他到达普拉亚时,遇见的乱象。

  坑骗外地人的奴隶酒馆,过分热情的女人,干净整洁的街区,盖着白布的尸体……

  所有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在老太太低沉沙哑的语声中,逐渐显得合理起来。

  这是一个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互相伤害的世界。

  人类与魂族,魂族与魂族,人类与人类。

  人们在这种病态的生存方式中,背离本心,逐渐与痛苦并存。

  含垢忍辱,苟且偷生。

  ……这真的只是个虚构的游戏副本吗?

  ……

  老太太和他的聊天持续了很久。

  她告诉他,弱小并非什么可耻的事。人生并非一定要追求些什么东西,只要能回味这一生而不愧于心。

  她告诉他,不要违背基本的规则,也不要为了谁而强出头,不同层次的人所见也将不同。

  她告诉他,人要关注的不是获得快乐或避免痛苦,而是看到生命的意义。人会在这一生中得到自己问题的解答。

  她告诉他,要珍惜那些在现在看来极为自由的岁月。

  她告诉他,智慧也能代表一种强大,人本就拥有无限可能。

  她告诉他要好好活着。

  “……总之,不用害怕,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即使你在这一路上会看见很多黑暗,看见许多世道不公,也要优先保全自己……魂猎并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王城也有他们自己的考虑,不能一叶障目,贸然打抱不平……只有站上去了,站得高了,看得远了,你才能明白,有些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老太太握着他的手,语声沙哑:“苏凛,苏凛家孩子……你是个好小伙子,你成了魂猎,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苏明安点头。

  他从小生活在并不幸福的原生家庭中,除了父亲,并没有老一辈的人会对他说这些道理。

  现在听着老奶奶这絮絮叨叨的话语,他莫名觉得亲切。

  她会和他说过去的事,说家长里短、人世常情,说她这一辈子的经验,一辈子的故事,会说她的儿子小赫尔,说他小的时候多么可爱。

  她的语声温和,语气也很柔和,像流淌的溪水。他听着,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有些麻木的情绪也开始软化。

  在世界游戏开始后,他头一回感觉到了被长辈照顾的感觉。

  他在这坐了很久,约莫坐过了两三个小时,当夕阳如光带般缓缓铺落在窗台之时,门响了。

  老太太松开手,起身,打开房门。

  面目俊朗,恍若沐浴着夕阳的光明骑士,正站在这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