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入宫也好。后宫女子大多如履薄冰福顺浅薄。”
“你如今可好？本来以为大哥是个身边留不住的人，可你竟一直留到现在，着实令我惊讶不小。”
顾凝雪随手摘了一支花, 扯着花瓣一片片丢进湖水里，说：“早晚是要和离的。只不过如今我还没有离开的资本，亦不能强来。”
纪靖媛笑了：“我还以为几个月相处, 你会和大哥相处出了感情。”
顾凝雪将最后一片花瓣丢进湖面, 蹙了蹙眉, 说道：“别说是日日相处的人, 就算是栽一盆花相处得久了也会有些感情。但却不是你说的男女情爱。我倒是见了些旁人的情爱, 不过是伤人半生的东西罢了。我不愿意被情爱这种东西扰着，行事端正不愧于心就好。”
顾凝雪顿了顿，接着说：“我倒是要多嘴劝你两句, 你若是不爱听, 我说过你就忘记。你是如何说通家里嫁到余家我不晓得，可余家定然是晓得的。你付出得多了余家别的人未必感动，兴许会生出别的轻视心思。而若婚后产生了争执，你难免因牺牲太多而更觉委屈。再言，女子在夫家地位如何并非全然靠所嫁之人和娘家人，更仰自己的本事。不要指望任何人，要指望自己，我也是因为给容妃治了病，才在国公府的待遇全然不同。你的选择难免让家人不喜，事已至此，余下三
个月，你要在家要努力提升自己才好。”
纪靖媛听着脸上的笑慢慢淡了。这段时间有些担心梗在她心上，却又拢不明白，如今被顾凝雪说出来，顿时有些豁然开朗。她与顾凝雪主动搭讪，何尝不是为了寻求意见呢？
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却比自己分外理智冷静的嫂子，纪靖媛不由得想起顾凝雪刚嫁进门的场景，那时的她还很同情这位嫂子。
顾凝雪看了一眼纪靖媛的脸色，弯唇甜美笑起来，温声说：“我只是说了些最差的结果，你可别全信了。你知道的，我经历了些事情，见了些世态炎凉，想事情难免多想。你以后的日子自然是会顺遂如意的！”
顾凝雪倒了两杯果子酒，递给纪靖媛一盏。纪靖媛这才重新笑起来，道：“嫂嫂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个人的话题很快转开，谈起今夏流行衣裳和首饰。
纪靖媛偏过头望着顾凝雪，颇有些感慨。这世间坚强聪慧的人不少，可她最欣赏的却是自己的这位嫂嫂，历了难后，不仅越来越美，越来越好，更珍贵的是仍然保持着美善。
“陛下在那边。”纪靖媛忽然说。
顾凝雪望过去，看见一身玄黄龙袍的建元帝经过不远处的蔷薇园，身后跟了些随从。他经过之处，宾客纷纷行礼。建元帝脸上挂着儒雅温润的浅笑，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忽然，建元帝低下头看自己的鞋。
纪靖阳从候在一侧
的人群中走出来，蹲在建元帝面前给他擦鞋。
顾凝雪惊讶地檀口微张。那蹲着的身影有些陌生了。
纪靖阳起身，建元帝和他说了两句话，纪靖阳行礼恭送着建元帝离开。
纪靖阳刚要离开，忽然皱眉，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去，目光随意扫过涟漪轻晃的湖面，落在画舫上，他只来得及看见一抹蓝色的裙角。
“看错了？”纪靖阳拢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看错了也好，他并不希望顾凝雪看见这样卑微谄媚的他。
顾凝雪立在柱后，冲纪靖媛嫣然一笑：“我得走了，下次再与你好好聊。”
“去吧。我也得去看看我母亲娘家那边的妹妹了。”
纪靖媛话音刚落，她的表哥张绍棠上了画舫。张绍棠今年十六，一直生活在南方，最近刚来黎都城。
张绍棠穿一身青色的对襟长袍，唇红齿白，明亮的杏眼里噙着明亮星子。声音清脆，一股子少年气。说话的时候眉眼嘴角都带着笑，嘴角陷出一对小酒窝。
“表妹，我刚刚在文竹林见到好些仙女姐姐。还见到了你曾与我说过的黎都有名的官家小姐谢婷婷，那真的是……”
张绍棠脚步顿住，怔怔望着顾凝雪好半天，讷讷道：“天啊！这位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神仙姐姐，表妹，你快给我介绍介绍……”
顾凝雪莞尔。
“张绍棠！”纪靖媛瞪了他一眼。
张绍棠回过神来，急忙冲顾凝雪弯腰长揖，道：“小生张绍棠
，淮湘人，前些日子刚刚入黎都以备秋闱。惊见仙颜，言语唐突，万望莫怪！”
顾凝雪略屈膝回了一礼。
纪靖媛无奈地说：“嫂嫂，你可别笑话。”
顾凝雪摇摇头，笑着说：“我真的得过去了。”
纪靖媛点头，立在画舫前目送顾凝雪离开。她一回头，瞥见张绍棠直勾勾地望着顾凝雪的背影。不由得气笑了，道：“她可已经嫁人了。”
“知道……”张绍棠有些惋惜，可是望着顾凝雪的目光不曾挪开。
纪靖媛皱眉，再次提醒：“表哥，她已经嫁人了，还是我嫂子。不该有的心思收回去。”
张绍棠惊讶地看向纪靖媛，不大高兴地说：“表妹，你这话说的不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生得这样美，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自然是要被她吸引了去。这又不代表我要生出些混账事来。你这是玷辱了我对美人的崇拜向往之情！”
纪靖媛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书呆子”，不过嘴上说的却是：“是，是我不懂了。”
张绍棠又皱起眉，追上纪靖媛：“表妹，我今日这身长衫可妥当？我刚刚可有惊了美人？不妙不妙，还是唐突了，她定然是厌烦了……”
纪靖媛叹气，无奈道：“你就别瞎想了。下了这画舫，她早把你忘了个一干二净，不稀罕厌烦你。”
“真的？她这么健忘……”张绍棠陷入震惊中。
顾凝雪寻到纪靖凌的时候，他已不在凉亭里，而是进
了石林。石林建得弯弯洞洞，从一个洞钻进去，能走出十几种路线出来，里面的设计也不同，有些地方虽不见光源却一片明亮，有些地方却漆黑一片。
顾凝雪问了旁人，都说纪靖凌钻进石林里去了。
顾凝雪没有贸然进去，在洞外轻声喊：“靖凌，你可在里面？”
直到传来了纪靖凌恹恹的声音，顾凝雪才走进去。她一边喊着纪靖凌，一边往里面走，走得磕磕绊绊，走了好些时候，只陆续听见纪靖凌的声音，始终没找到他的人。她不想再找了，生气说：“你自己留在这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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