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说那是天花的解药。可天花哪有解药，不过毒药罢了。侍卫将这些与天花病人有所接触的人毒死后拉到一处，统一焚烧土埋。
建元帝第一时间雷厉风行地防疫，可不过半日的光景，查出的天花患者数量还在增多。
杏儿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沉甸甸的两个食盒去后院送饭，远远看见恩青冒雨跪在门前，已跪了半日。
“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谁也想不到会是天花啊！你快起来，会淋病的！”杏儿急道。
恩青面无表情，也不回应。他本来昨天中午就该回来，可他留在暗卫队和师兄弟喝酒叙旧。是他擅离职守，才让人将宝丫头送出府。他的自责不全是因为宝丫头被扔掉，更重要的是纪靖凌因为这次事情，动用了内力。若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便跟了去，到阴界给主子继续当侍卫！
杏儿看着手里的食盒，也不再劝恩青，将手里的伞塞给恩青，道：“好歹撑着伞！”
一群太医围在外间，有的翻着书册，有的小声议论着。
顾凝雪坐在窗边，蹙眉翻看着医史书册。
杏儿将饭菜摆好，招呼太医们用膳，然后将另外一个食盒提到顾凝雪面前，一一摆出来，心疼道：“您一早出府就没吃过东西了，好歹吃些啊。”
顾凝雪眨了眨眼睛，缓和了一下眼睛的酸涩，目光落在鱼粥上。她起身，端着鱼粥往里间去。
宝丫头下午迷迷糊糊醒了一次，眼
下又睡着了。她已经退了烧，脸上起了一片红色斑疹。纪靖凌坐在床边，懒散靠着一侧，目光有些空，神情恹恹。
顾凝雪将鱼粥放在桌上，看见桌子上的汤药没有被纪靖凌动过。顾凝雪拧了眉，温声细语地责备：“你怎么没喝药？”
纪靖凌眼波未动，置若罔闻。
“吃点东西喝点药好不好？”顾凝雪拿出哄小孩子的语气，可是纪靖凌还是毫无反应。
顾凝雪从不知道纪靖凌是这么在乎宝丫头。她忽然想起昨晚仆人和她说的话——“没想到少爷这么在意宝丫头，想来是把宝丫头的生母一直深藏在心底的。”
顾凝雪拧眉赶走思绪，端起汤药走到纪靖凌面前，柔声哄他：“就喝一点好不好？”
纪靖凌不耐烦地推了一下，顾凝雪手中的汤药洒落，湿了她的袖子。顾凝雪忙拿出帕子擦袖子，忽然看到小臂上的红点，顾凝雪怔住了。
纪靖凌随意一瞥，瞳仁猛地一缩。他用力拉过顾凝雪的双手，盯着她小臂上的红点，阴翳沙哑地吼：“为什么不滚回你自己的家！”
顾凝雪被他一吼，忍了半天的泪一下子被吓了出来。她委屈地哭：“你吼我做什么？日日与宝丫头接触，分明是早就染上的！”
纪靖凌望着顾凝雪那双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眼睛, 恨得真想将她拉进怀里狠狠打她的屁 股。然而他抬起的手, 也只是覆在顾凝雪的额头, 试了试她
额上的温度。顾凝雪一直在低烧, 只是她一心记挂着宝丫头，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很周到, 自己完全没觉察到。
顾凝雪低着头, 被泪水染湿的眼睛凝望着自己小臂上的红点。她也害怕呀。谁能不怕死呢？
外面正在吃晚饭的太医们听见里面的声音，也不能擅自往里间去，杏儿赶紧敲了敲里间的门, 带着哭腔地问：“让太医进去瞧瞧？”
顾凝雪吸了吸鼻子，使劲儿把眼泪擦干，将脸上的狼狈尽数藏起来, 才让太医进来, 让太医隔着帕子给她诊脉。
顾凝雪猜得不错，她染上天花已有两三日, 并非今天寻找宝丫头才染上。真是医不自医，她自己竟完全没察觉到。
顾凝雪平息了下情绪，听话地喝下了太医递过来的药, 说是能够稍微拖延病发的药。顾凝雪自己就是医生，她知道这药根本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顾凝雪冷静地吩咐杏儿请太医们到闲置的客房中歇下。即使如今争分夺秒，可太医也不是铁打的，若是他们也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杏儿送了太医回来, 顾凝雪又问：“宝丫头可还好？一定看紧了她, 不让她乱跑。”
杏儿点头，说：“宝丫头很乖很听话，懂事得不得了，不用您操心呢。而且张嬷嬷在她身边照看着。”
“张嬷嬷的腿伤如何了？可让太医看过？”顾凝雪又问。
张嬷嬷在被
国公府的下人送去乱葬岗的时候，把腿给摔断了。
顾凝雪知道摔断腿那种折磨人的痛，不由得担心起张嬷嬷。
“不严重，您别担心别人了。”杏儿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湿润。
顾凝雪垂下眼睛，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手腕上的小红点点上。她不想再去想天花，拼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说：“恩青可还在外面跪着？天花这样的意外谁也料不到的，别让他自责了。你去与他说，就说是少爷的命令让他回屋去。”
杏儿询问地望向纪靖凌，纪靖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顾凝雪。杏儿没在纪靖凌的脸上看出反驳的意思，忙应了下来。
顾凝雪拉了拉袖子，将手腕上的小红点遮住。腰侧忽然觉得很痒，她没有检查过身上其他地方生出多少疹子来，她不敢看。忍下想要抓痒的冲动，她再次温声细语地开口：“容妃定然是要派人过来问信的。吩咐下去，不要说我也染上了。只说府里的人眼下都不能乱走，所以我也不能出去。杏儿你把隔壁那间空屋子收拾一下，我从今晚搬到那里去住。还有啊，从今天开始你也不要再随意进屋来，送饭什么的，放在门口就好。”
杏儿偏过脸，悄悄抹了眼泪，挤出笑脸来，说：“您可一向福大命大的，定然不会有事儿。又不是所有人染了天花都扛不住的，这不还是一半的生机吗？咱们先吃些东西好不好？您可一天都没吃东
西了。”
纪靖凌毫无生气凝视着顾凝雪的眼里终于有了拨动，生气地开口：“端进来！”
“诶！”杏儿应了一声，赶忙小跑着出去提着食盒回来，将饭菜摆在桌子上。简单的饭菜已经凉了不少，幸好是夏日，也不知道凉得不得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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