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帝不再看曦月，快步往前殿走去，前殿中有几位大臣正等着他商讨天花的事情。人言可畏、民心可畏，他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疫情。如今的黎都城完全封锁，进不来出不去，那些流言亦传不出去。可建元帝知道，只有快速终结这场天花，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否则只凭强硬的手段挡不了多久。幸好顾凝雪病重之前已经同陈太医研制出疫痘，可疫痘就算成功了也只能是预防，对于已经染上天花的病人来说是无用的。
在花花草草间欢快地笑着跑着的曦月偷偷扫了一眼，见建元帝的身影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脸上的孩子气稍微淡了些，说：“不玩了，回去了。”
她刚走了没两步，看见袁公公一身青衣缓步走过红墙，一只雪白的小猫趴在他的肩上慵懒地伸出舌头舔胡子。
曦月立刻又扯出孩子气的天真笑脸来。
又过了两日，黎都城爆出的因天花死亡的人数还在猛增。作为比较早被发现传染天花的国公府，染病的人数也在增加。半个月，主子和奴才加起来死去近十人。
宝丫头身上的疱疹开始结痂。结痂的时候是痒得最难挨的时候。手上的套子也阻不了她乱挠乱蹭。
不过好在她的身体竟真的慢慢好转了起来。天花这种毒，来势汹汹，染上了也就等于听天由命。
大多数人在出了红疹三五日就会死去，越往后熬，死状越凄惨，当然也
会生机越大。若是自出了疹子起，熬上了半个月还有一口气，基本是老天爷施舍了一条命。
宝丫头和顾凝雪从出了疹子起，算了算日子，眼下刚好卡在半个月左右的关卡。
宝丫头本来在木板床上使劲儿蹭着后背，听见纪靖凌推门进来，吓得立刻不敢再乱动了。
纪靖凌拿了饭菜给她，宝丫头连手上的套子也不摘，隔着布套子，用手捏着勺子大口吃饭。
纪靖凌等她吃完，看一眼她的手，说：“不要乱抓，记着了？”
宝丫头很乖地连连点头。她两只布套子里的小手不安分地互相撞着玩儿，抬起眼睛问纪靖凌：“她有没有不听话乱抓？”
纪靖凌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管好你自己”，便转身出去了。
若是以前，宝丫头少不得因为爹爹冷梆梆的态度不开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爹爹可是抱过她的，从山里一路抱回来哩！想想就开心！之前她也只是坐过爹爹的腿，还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时间。
宝丫头刚走了一会神，就听见张嬷嬷在后窗悄悄地喊：“宝儿！宝儿！”
宝丫头赶紧跳下床，动作麻利地爬上窗前椅子，一屁 股坐在窗台上，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
她现在脸上的疱疹正结痂，难看死了，不想被别人看见。
“宝儿！宝儿！嬷嬷拿了花花给你！”张嬷嬷把一捧小花放在窗台上，知道不能离宝丫头太近
，向后退了几步。
宝丫头从窗缝瞥了一眼，看了一眼小野花，还真是难看得很，不过她还是将两只套着布套子的手伸出去，费劲地夹起花花拿进来。左看看右看看，把花瓶里精致的插花扯出来扔了一地，然后把张嬷嬷随手摘的野花小心翼翼插 进花瓶里。
窗外，张嬷嬷捧着一本书又开始结结巴巴地给宝丫头讲功课了。
纪靖凌回到顾凝雪的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快步走进去，看见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落在地上，应当是从床榻上的顾凝雪手中落下来的。纪靖凌看一眼床头小几上没有被动过的午膳，收回视线。
厚重的床幔放下来，遮了床榻，连里面的顾凝雪一并遮住了。在顾凝雪的坚持下，如今纪靖凌晚上已不与她睡在一张床上。
天气日渐转热，纪靖凌推开了后窗，让风吹进来。清风带来些清新凉爽，也带来了宝丫头甜糯的诵读声。
纪靖凌走到床前，掀开床幔搭在一侧的钩子上。
“不要看！”顾凝雪抱膝蜷缩着背靠墙壁，纪靖凌掀开了床幔，她立刻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纪靖凌嫌弃的口吻：“怎么还没有宝儿乖？”
顾凝雪不说话，双手捂住脸不够，还要使劲儿低着头。
“你大概率是不用死了，不用去见可怕的阎罗王了，难道不应该欢喜吗？”纪靖凌问。
顾凝雪摇头，委屈抱怨：“那也要变成麻
子了……等我好了，我要离开这儿，一个人跑到不会遇见别人的山里去住……”
“变成了麻子的确是没有我好看了，所以你就不开心了？”纪靖凌懒散坐在床侧，卷起她的一绺儿软发缠在指上饶有趣味地玩着。
他心情好。
顾凝雪慢吞吞地说：“你又在幸灾乐祸！”
纪靖凌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丝认真：“怎样才不算幸灾乐祸？也毁了我的脸陪你一起丑？”
顾凝雪根本不信纪靖凌的话, 只当他又是玩笑戏谑。她双手捂着脸, 手心碰到脸上的疱疹, 提醒着她如今的丑态, 难过地掉眼泪, 眼泪流到疱疹上, 变得更疼了, 这一疼就变得更想哭。她扯起搭在膝上的被子，一点一点把自己蒙起来，最后连头顶都蒙到了被子里, 像只不敢见人的小乌龟。
纪靖凌立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掀开被子覆在她脚背上的另一端，他弯腰, 探头从被子另一侧钻进去, 被子搭在他的头背。
“你做什么？”顾凝雪问。
被子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顾凝雪抬起脸来, 没再双手捂住脸。
“张嘴。”纪靖凌说。
顾凝雪茫然地望着纪靖凌的轮廓。太黑了, 她什么都看不清。
“张嘴。”纪靖凌重复道。
顾凝雪听话地慢慢张开嘴。
她以为纪靖凌要喂她东西吃, 却不想纪靖凌直接吻上来, 没有多余的温柔轻吻, 单刀直入, 攻城
略地。突如其来的吻炙热用力，让顾凝雪措手不及，她身子一僵, 脊背绷住。知觉的短暂空白, 让她本能地顺从，由着纪靖凌胡闹还不够，搭在膝上的手像是寻求庇护般不由自主攥紧了纪靖凌的衣襟，将他衣襟华软的雪色衣料一点一点往手心里攥住，攥紧，再攥紧。
像是走过了无数个春秋，过往总总浮云掠过，填上了顾凝雪大脑的空白，她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下去，顺从，又不仅仅是顺从。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7036005/55395604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7036005%2F55395634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395634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7036005","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