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仲夏急雨 > 25、第 25 章
  方饮一怔, 半张脸埋在棉被下。陆青折安慰过他以后,垂着眼睛,没急着走, 在方饮床边坐了一会。

  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拭手指上的泪水,方饮呆呆地看着他,觉得他的作好缓慢, 像是为了多留一会,尽力拖延。

  不容多想, 有人打电话给他。他的来电铃声是高一文艺演出时的音频,当时几个同学唱歌, 他弹吉他, 吵得要命, 拿来当铃声,倒是非常有辨识度。

  他刚刚伸出胳膊, 陆青折就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了, 抬眼看了下?挂在房间里的时钟,将近零点:“爸,那么晚了, 有什么事?”

  此刻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外加没有任何杂音,陆青折能听清楚对面那个男人的讲话。

  他在医院里见过方徽恒, 因为待在病房外,隔得远, 所以只瞄到了对方模模糊糊的身影,长相看不真切,声音也没听着。

  现在他听到了, 这人声音温润悦耳,话语和语气却很粗鲁急躁:“他妈的,刚搓完麻将,看?到了你的留言消息,你怎么又进医院了?医生骗人啊,不是说切完胃就能治?”

  “能治不代表之后一点事都没有啊。”方饮说。

  “又他妈吐血,那手术不是白做了,白挨开膛破肚那么一刀。”

  “爸。”方饮道,“你到底了解不了解我生的是什么病?要是没切掉,放着那块部位继续恶化,指不定就癌变了,那我可能不住在医院第七层,在地下二层蒙白布呢。”

  方徽恒说:“我这不是着急吗?我错了,不该和你讲得那么急。你在哪家医院啊?”

  “市二,就是我去年做手?术的那家。你来吗?”方饮问。

  “哦,病房号发我一个,我来。”方徽恒立即道,“你妈不在吧?”

  “她在的地方和我们时差六小时,你放心好了,和你碰不上面。”

  方徽恒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再说:“她在我也来啊,儿子落得住院了,我哪能不来。你想吃什么水果?我顶着台风给你买。”

  胃出血不是小事,必须得禁食一段时间,每天全靠输液。这其实是方徽恒早该知道的事,然而他还?是问出那么好笑的问题。

  “不用买水果

  的,外面下大雨,你注意安全。”方饮道。

  挂了电话,他一边给方徽恒发病房号,一边道:“待会我爸过来。”

  陆青折问:“在开心吗?”

  “有一点点。”方饮抬起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不过,看?他的脸色,显然是非常开心的。

  “那我……”

  陆青折本来觉得,既然方饮有人陪伴,那就不需要他了,他应该离开?,然后他被方饮用一句话给留住了。

  方饮歪了下?脑袋:“那你等他走了再睡,好不好?”

  陆青折点点头,没躺回床上,开?亮了几盏小灯,光线不至于刺眼,坐在方饮床头的椅子上。

  他们一起等着,方饮心情好,输液的手?不太老实?,用指尖敲击床沿用作扶手的钢管,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

  “他以前是个大帅哥。”方饮说,“把我妈给迷住了,一个富家小姐倒追穷小子,结了婚,生下?了我。”

  陆青折问:“你的长相随谁?”

  “都不太像,真要二选一的话,比起我妈,像我爸多一点吧,我和他皮肤都很白。我五岁的时候,他们俩就离婚了。因为我爸那会喜欢上了打牌,拿了家里的钱,能在外面鬼混半个月,联系都联系不上他。”

  方饮回忆着:“这是亲戚和我说的哈哈哈,让我别找对象只看脸。我妈在离婚前是想过挽回的,可我爸这人真的不靠谱,沉迷于打牌,劝也劝不回来,消耗掉了我妈所有的耐心。唉,离婚的时候,我爸还朝我妈哭,想着要我的抚养权。”

  “然后呢?”陆青折说。

  “我妈忙着事业,并且那时候打算再婚,她自认为养不好我,就把我的抚养权给他了。”方饮道,“不过,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妈又打官司把我的抚养权拿了回来。”

  他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说一件和他毫无关联的琐事。他道:“你猜猜为什么?”

  陆青折道:“她放心不下?你。”

  “这不是根本原因,她的原话是,方徽恒太过分了。”方饮说,“我的身体是从小被折腾坏的,我爸每次出去打牌,一去就是好几天不回来,给我留的菜早就馊掉了。”

  “那你是在哪里吃饭?”

  “他俩离婚以前,我被

  几个保姆围着转,细心伺候着。我爸被踢出家门,顺便带走了我,我也就不是小少爷了,是穷小子的穷儿子。我奶奶偶尔会来照顾我,她没退休金,平常是要去工作的。”

  方饮漫不经心地讲:“我就吃馊掉的菜,一遍遍拿微波炉加热。那时候我不知道这样的菜不能吃,只感觉味道不好,饿昏头了,勉强可以填填肚子。”

  陆青折道:“你的胃病是那时候有的。”

  雨声渐小,台风要离开了,不过方徽恒还?没有来。

  方饮靠在床头,说:“当时不算什么病,就是我瘦得皮包骨头。我爸知道了心疼我,找他认识的人开了个方子,给我补身体。那人是他的牌友,自称是医生,究竟是不是,那只有鬼知道了,反正把我坑得很惨,胃从此没好过。”

  陆青折不禁看?了眼时钟,已经十二点半了,方徽恒还?没有来。他道:“我感觉你和你爸的关系还?行,他害得你这样,你不怪他吗?”

  “怪啊,我只是觉得我爸比我的胃更重要,所以没办法完全不理他……”方饮道,“但我妈非常恨他,听都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

  他遥遥地指了时钟:“理智上来说,我就是这点,完全没我妈好。你看?,那么晚了,还?没来,说明他这次又骗我,而我还?是没办法对他彻底失望。”

  “外面在刮台风,说不定路上来得慢。”陆青折找了个恰当的理由,安慰方饮。

  方饮虽然失望,但也抱着一丝希望,嘟囔:“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就是嘴上说得靠谱,实?际根本没法信任他。”

  隔着几道被窗户框成矩形的月光,陆青折望着方饮,方饮抱着膝盖在枯等。

  去年,他也是这么等着的吗?陆青折疑惑。

  不止是去年,那个离开了温室的小少爷,也是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对着桌上难以下?咽的饭菜,这么等着的吗?

  或者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他把自己缩成一团,缩在月光找得到的地方,这么等着,等人一走近,就能发现他。

  “但你还?是信。”陆青折说,“接二连三的落空,会让人失去安全感,是这样吗?”

  方饮失魂落魄,盯着时钟出神,想也没想地就说:“说

  得对。欸,你爸妈也总是给你开?空头支票吗?”

  话音刚落,他就自知失言,陆青折的父母已经去世,他不该在对方面前提起,惹得人家想起伤心事。

  他慌张地看向陆青折,陆青折表情淡淡:“没有,他们一直说话算话。”

  “哦,那样可真好。”方饮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时针指向一点钟,方饮没打电话过去,也不发消息,就当自己等得睡着了,躺在床上,真当自己没等过方徽恒。

  他让陆青折也赶紧睡觉,道:“别等了,习惯就好。明天台风过了,你还?得照常去上课的。”

  陆青折觉得没关系:“课表里明天只有两节课。”

  “那也要睡了。”方饮催促他,假装轻松道,“晚安晚安,明天就能晒到太阳了!这雨下的,搞得我蔫巴巴的。”

  他配合着回到床上,重新盖上毯子,视线却在病房门口停留,心想,要是方徽恒这时候能来就好了,那样方饮就开心了。

  到了后半夜,方饮开?始沉睡。他睡着时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夹杂在雨声里,很难捕捉到,陆青折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到。

  他这么听着,还?盯着门口愣神,一直到天亮。

  凌晨四点半,断断续续地下了一会小雨。到了六点钟,出了太阳,光线照进来,一寸寸照亮方饮的脸,晒到了方饮的眼睛,方饮模糊地说了句梦话。

  陆青折起身,轻手轻脚地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让阳光打搅方饮的好梦。

  然而方饮还?是醒了,睡眠浅得一有声响,就能被惊起来,他揉揉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睡眼惺忪的,显然是没睡饱,他拖着尾调说起话来,有点奶气?:“怎么那么早就起床呀?要走了吗?”

  “嗯。”陆青折说。

  这个时候回学校,还?可以预习一下?待会要上的课程内容,这样子,他可以在课上完成大部分作业,一下?课就来到医院,能和方饮闲散地说说话。

  “我在隔壁饭店点了餐,他们六点半送过来,你再留一会嘛。”方饮道,“把早饭吃了再走。”

  陆青折有些紧张,怕方饮控制不住那张嘴:“为什么要点早饭?”

  “就你吃,我看?着你吃,我不筷

  子。”方饮解释。

  他的衣服被他睡得乱七八糟,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来。在昏暗的空间里,那片肌肤白皙得似乎能发亮,教人挪不开?眼。

  他却浑然不觉,道:“别担心,这是我单纯为你点的,怕你饿着肚子出门。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你完全感觉不到呀?”

  “感觉到什么?”陆青折问。

  方饮不明说,半信半疑地和陆青折对视,在这样坦率清澈的目光里,陆青折甚至有些怯。

  他在桌边坐下?,和方饮说:“我知道了。”

  见陆青折有所回应,方饮这时候也不再遮掩:“对的,我想和你好。”

  他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得把自己的脸半抵着枕头,难为情了。陆青折正要开?口,然而病房门被敲了两下。

  以为是护士查房,陆青折去开门,在门外的人没穿护士服,没披白大褂,一身低调禁欲的打扮,瞧着脸,真是十分眼熟。

  梁思淼道:“Hello,小方同学,哎哟,陆青折怎么也在这里?在这小破床上陪了一整晚?”

  方饮炸了:“你怎么来了!”

  梁思淼提着水果篮,道:“你知道这水果篮多少钱吗?”

  “不好意思,我胃出血禁食。”方饮面无表情地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水果篮要三百多块钱,纪映出的。”梁思淼把水果篮往桌上一放,自顾自坐下?,“他这个朋友太够意思了,怕你孤单,得知我在的研究所离这里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就拜托我腾出点时间来看看?你,陪你聊一会天。”

  方饮看?着沉默地站在一边的陆青折,欲哭无泪道:“我太谢谢他了,你让他等着,我出院了就去找他。”

  纪映昨晚问他病房号的时候,他以为纪映要过来,想也没想地就给了,没想到纪映这人好心办坏事,又把自己给坑了。

  他抱怨:“看?病号为什么不自己来?A大离这里很远吗?”

  “他这两天感冒了,觉得你现在虚弱没什么抵抗力,怕传染给你。”梁思淼道。

  解释好自己过来的理由,再夸了一遍纪映,梁思淼瞥向陆青折,说:“我最近记性不太好,好像有人在地下车库和他妹妹说过不认识你,是谁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两天更新有点晚,这学期比想象中的忙很多,时间上没安排好,最近适应了会尽力双更补回来的,抱歉!qwq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