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仲夏急雨 > 72、第 72 章
  最?开始, 陆青折是和纪映一起来的,纪映打他电话,支支吾吾地说方饮的情况不太好。下了飞机赶到这里, 纪映被方母一个眼神给镇住了,识趣地把方饮的随身物品一放,离开了医院。

  陆青折站着, 身旁的行李箱上摆着方饮的背包。他个子高,身形比较瘦小的方母站了起来以后, 需要扬起下巴去看他。

  “虽然我之前?做了点心理准备,来的人不管怎么样, 都不应该觉得太奇怪。”方母说, “但看到是你的时候, 还是惊讶了下。”

  在此之前?,她对陆青折的印象不错。她鲜少有看得入眼的小辈, 陆青折成绩优异, 言谈举止处处沉稳, 自己曾为方饮与这样的同学交好感到放心。

  现在再细想之前?那顿饭,估计在对方看来,是第一次见家长。她变得不仅不放心, 还心里堵得慌。

  她说完话,转过身看了眼病房里的方饮。透过门上的那扇窗,她见到她的儿子戴着呼吸机, 还没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

  陆青折道:“我没想到会和您在这里见面。”

  “我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方母说,“他没照顾好自己, 你也没照顾好他。”

  从这出发点继续往下讲,能上升到“你俩果然不合适”,也能轻飘飘一句“下次要注意点”。方母态度轻蔑, 显然属于前者。

  她道:“或者你自以为照顾好他了,他在背地里和你反着来。”

  这正戳眼前情况,方母看陆青折表情变了下,说:“别见怪,他就是这样的。”

  她以为陆青折会诧异到无话可说,可是陆青折淡淡道:“您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性格如此,天真到想做什么就去做,又脆弱得承担不了后果,养成了习惯性撒谎。”方母答,“我和他在他父亲的问题上,吵了那么多?年,对他的了解程度肯定比你高,被他骗过去的次数也绝对比你多?。你因他生气是正常的,我已经被他气到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起波澜了……”

  她道:“然后他在我一堆老朋友面前出了柜。”

  陆青折道:“他性格有问题?您去问问他的同学,没人觉得他哪里不好。您会这么看待他,是因

  为他在亲近的人面前,根本不敢正确地处理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他的监护人更有问题一点?”

  “别人有什么想法,会先商量,商量不行就缠着吵闹,这些全都行不通的话,最?后要么放弃,要么撒谎。”陆青折道,“他会和您商量吗?这么问没抓住重点,应该说,您愿意和他商量吗?”

  方母说:“我努力纠正过他。”

  “如果在他脸上留一巴掌,让他滚,这算纠正的话,我觉得他长到这么大还能保持最?基本的身心健康,够厉害了。”陆青折道。

  前?几次发现方饮隐瞒自己,陆青折确实是失望的,以至于某段时间里有些心烦意乱。

  在他曾经的想法里,这种事情应该发生在分手前?夕,厌倦了和自己谈恋爱的方饮会选择敷衍了事。比起面对自己,方饮更乐意痛痛快快吃点不该碰的忌口。

  后来他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方饮还是喜欢他的,只是不懂事。

  方饮在这种“估计会惹人生气并被反对”的事情上,不会商量,也不会缠着吵闹,他警觉地直接跳到最后一步,放弃或者撒谎。

  在养成这种潜意识的行为前,方饮肯定有过很多?次的试探,这种试探无一例外有了差到不能更差的下场,让他习惯了闭嘴。

  即便他面对的人不是方母,是陆青折,也是如此。像是挨打挨多了,常常捂着头,之后不管是谁走近他,都让他飞快地捂住头。

  “哦,如果你觉得他这样很好,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方母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青折说:“阿姨,我能理解他这样,和我认可他这样,是两码事。”

  方母意识到自己强词夺理了,可一个小辈在自己面前那么强势,这让她烦闷。

  “他会改的,我陪着他改。就算他的观念和我的有冲突,我也会倾听他。没人喜欢藏着掖着,他只是暂时不敢分享。”陆青折道。

  方母不以为意地牵了一下嘴角:“真的?”

  陆青折说:“您放心。”

  方母嗤笑:“我疑惑的是方饮到底会不会改,不是你能不能陪。你放心些什么?”

  陆青折也笑,笑得如同稳操胜券的赢家:“就凭他愿意为我出柜,我该对他有这份底气

  。”

  医生和护士进监护室给方饮换药和检查,出来时,和他们说病人醒了,但精神状态欠佳。

  医生神情严肃,问了几句以往的情况,陆青折一一答了。他对方饮的过往病史了解得很清楚,接下来医生制订方案也能比较明确。

  医生提醒:“接下来要下决心调养的啊。”

  陆青折感谢完医生,问:“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

  医生看他和方饮这么熟,又是一脸焦急,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他问:“你姓陆?”

  陆青折点点头,医生道:“进去吧,没什么事情的。刚刚他问起你在不在呢。”

  得到医生的同意,陆青折转头看向方母。

  方母盯着对面行李箱上方饮的背包,神色难得恍惚。她在这里待了许久,就算坐着椅子,也坐累了,身影看上去有些疲倦,没再挺直着腰杆,还伸手揉了揉腿。

  陆青折忽地记起来,方饮说过自己的妈妈是个能在岗位上再干十年的女强人,开会时能怼得别人哑口无言。

  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前的女人沉默着,可能是被陆青折说得无法挑刺,也可能是因为病情上的一问三不知而自觉难堪。

  她在陆青折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时,若有所思地说:“我再怎么挑剔我儿子,也觉得他配得上门当户对的优秀姑娘。”

  “那他配不上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陆青折??答。

  方母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也得到了对方的答案。她认为陆青折交上了一份几乎满分的卷子,与此同时,她连连败退。

  她打开方饮的背包,把那部手机放了进去。她道:“那天在饭局上不欢而散,我说以后当没他这个儿子。你知不知道?你可能知道了这句,但不知道他是怎么??我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补充:“他说我总让他滚,这次他真滚了,有多?远滚多?远,滚得开开心心,死也不??来。”

  陆青折道:“有些结果,不单单是被我推的,也不是方饮一时兴起。”

  要不是方母长期以往的忽视和蛮横,让方饮日积月累地意图逃离,仅靠他的出现,真不至于让方饮狠心和方母这么断绝关系。

  他说完,方母没接话,也不进病房探望,拎着包离开了

  。

  ·

  陆青折走进病房,本在瞧着药水吊瓶的方饮便立即挪了视线,目光没从陆青折身上离开过。

  他做了全麻的开腹手术,现在还在吸氧。他戴着面罩,残留的淤青与他另一边白皙姣好的面颊对比明显,十?分有冲突感。

  陆青折见他一直望着自己,问:“好看吗?”

  方饮轻哼了一下,有气无力?地答:“你谁呀?”

  “让你死也不??去的男的。”陆青折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

  方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了,脸涨得有些红。他挣扎着又要开口,陆青折阻止了他:“少说点话,我们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方饮的小拇指了,碰在陆青折的手边。因为方饮的手背上有留置针,所以陆青折不能握住他,只能用手指勾着他的小拇指。

  “这次病因比较复杂,幸好有惊无险,没让你出大事。”陆青折道,“麻药劲过了没有?这次你疼的话,我真不知道给你吹哪儿了。”

  方饮眯起眼睛笑,作轻微且缓慢地摇了下头,然后陆青折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把脑袋往陆青折的掌心蹭了下,表示对此满意。

  他道:“哥哥。”

  “是不是猜到我给你带了礼物,不然怎么一上来就撒娇?”陆青折借着这个姿势,梳了梳方饮的头发。

  他没想到的是,方饮下一句说:“我错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陆青折就明白方饮想说些什么。他道:“有什么事情可以放到以后慢慢说。”

  方饮心里是没底的,他为此腾出手捏紧了被子的一角,再被陆青折一点点掰开手指。

  陆青折道:“我来问你,你点头或者摇头,好吗?”

  方饮点点头,用了一点力气,抓着陆青折的指尖。

  陆青折问:“如果我做了你一向反对的事情,你抓到了蛛丝马迹,会不会生气?”

  方饮停顿了一会,继而点点头,眼神闪。

  “然而我不仅做了,而且瞒着你,你把这些看在眼里,是不是更加生气?”

  方饮还是点头,这次反应的时间快了些。他的手缩了下,无意碰到了陆青折右手上常年写字磨成的茧子,没再继续往??缩,他轻轻地摸着那

  块较为粗糙的地方。

  “瞒着瞒着,后来出了事,让你着急了很久,你得要被我气死了吧?”

  在方饮不假思索地肯定了这个可能性之后,陆青折道:“这反过来的话,我也会快被你气死。”

  方饮垂下眼帘,在灯光下,面色苍白憔悴。

  最?开始他的想法特别简单,自己实在忍不住嘴馋,偷吃了点忌口,陆青折绝对很在意这种事情,他不让陆青折知道就好了,各自轻松。

  后来不一样了,他对陆青折不但没有激情减退,反而更加不可自拔。他变得比之前?更压抑食欲,虽然没彻底管牢自己,但克制住的次数远比放纵的多?。尽管陆青折不会知道这些,可他依旧在默默努力。

  他总是担心陆青折不要自己,从在陆青折这里装模作样,扮得又乖又好,到自己真的在踏踏实实向这方向改变,全是出于陆青折。

  现在方饮清楚了,陆青折是知道的,大概很早就知道自己瞒着他做坏事,骗他骗了好几次。自己最?丑陋不堪的一面,其实被陆青折注视了好久。

  “怕什么?抓我抓得这么紧。”陆青折道,“我不会走的。”

  方饮说:“我是笨蛋。”

  隔着一层氧气罩,方饮生疏地说起爱这种字眼:“笨蛋非常爱你。”

  他在手术灯亮起的时候,瞧见医生倍感棘手的神色,心里明白自己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性。随着意识逐渐模糊,以前没为此害怕过的他第一次慌了。

  常年累月的零碎折磨让他消极,一度认定自己迟早在某次胃痛时离世,逃过算是运气好,没逃过就是身上撒把土,他将其当成随时可以结束的闯关游戏。

  然而在这次病发时,他发现自己无法继续洒脱了,让他有所记挂的愿望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他想赚钱给陆青折花,还想买戒指戴到陆青折的无名指上。他答应好了要白头到老,想让陆青折梦想成真。

  他最?想活蹦乱想地回到陆青折身边,太疼了,也很害怕,要被抱抱才能好。

  刚才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自内心地感谢命运能让他再睁开眼。他为此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爱陆青折,他要向陆青折说出一切。

  陆青折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升级

  了吗?”

  方饮还很虚弱,声音轻得必须要人仔细听,才可以听清楚。他说:“我贪得无厌了。之前?单纯觉得能牵着你就好,现在盼着能牵到老得牵不为止。”

  他嘀咕:“是不是说得有点晚,你很生气?那个,也别太生气了,伤身体……”

  拖长了尾调,他继而说:“我见了也会伤心的。”

  “一边表白一边认错,你觉得我能舍得让你伤心吗?”陆青折说,“生气是真的生气过,半夜气到睡不着的那种。可你不用提心吊胆,比起你做了错事,我更在意你把苦恼一个人闷着,死活不和我说。”

  方饮犹豫了一下,愁眉苦脸地吸吸鼻子:“我怕你嫌我太坏了。”

  这句话实在是一句废话,陆青折要是嫌自己太坏,哪还会在这里陪着自己。他往深处想了想,越是琢磨,越是感觉自己融化了。本来整个人因为要坦白而发僵,此刻连心都仿佛软成了一摊水。

  他有种立即抬起胳膊圈住陆青折的冲,由于全身上下唯有眼睛可以乱,他看着陆青折,朝人家眨眨眼睛。

  “我该说什么好呢?”陆青折见方饮这副温柔又饱含欢喜的神态,觉得两人之间不需要多?讲了。

  方饮“嗯嗯”了两声,之前?的声音轻,这时简直如同蚊子叫:“老、老公说什么都好。”

  面对方饮的开窍,陆青折内心惊喜但没意外,此刻和天边降了一道雷把他劈了似的。他倒吸了一口气,茫然:“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称呼,继续确认一遍。可惜方饮不愿意再说了,眼下如果方饮能挪,他绝对会整个人躲被子里去,蒙住自己烧起来的脸。

  陆青折笑了下,身体微微前?倾着,道:“说什么都好?”

  “唔。”方饮应声。

  陆青折竟然顿了下,似乎是难为情,不过渴望暂时盖住了萌生出的不好意思。他说:“那你再叫两遍,我没听清……”

  他蹙了下眉,遗憾:“我真的没听清。”

  方饮吸着氧气,居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好像陆青折也蛮窒息的,得吸一点氧,不然怎么会耳根发红成这样……

  他不肯叫,陆青折拿他没办法。

  陆青折说:“你是蛮坏的。”

  方饮眼睛一闭

  ,嘴唇张合了下,难以启齿地酝酿了会。他果真如陆青折所愿,重复了两遍之前?的称呼。

  陆青折道:“唉,方同学是真的坏。”

  方饮心说,怎么还坏啊!

  陆青折叹气:“戴了个氧气罩,还搞得让我特别想吻你。”

  这么感慨着,陆青折站了起来,拨了几下方饮散落在眉心的头发。方饮的睫毛颤,感觉到陆青折离得极近,吐息洒在自己耳旁,撩拨得人从耳根痒到心口。

  紧接着,陆青折亲了下他的额头。

  病房没有开灯,天色向晚,角落陷入黑暗。黄昏的光被窗户切割成矩形,一块块投射进来,照在地板上、棉被上和他们身上。

  陆青折柔软的嘴唇离开方饮时,方饮的眉心尚且有温度。方饮愣了片刻,再听陆青折凑在他身边笑了一会,也喊道:“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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