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笔趣阁 > 科幻灵异 > 烟波十四桥 > 第31章 尚有尊严
  此时门窗缝隙里的细细水珠已然不见,再入房内亦感受不到刚才那股浓稠的湿气。

  透过屏风可隐隐得见那坐于妆台前的女子,正面对着铜镜,听到有人推门,才转过脸来。

  此情此景让雪青脑袋里‘轰’地一声,整个人愣在了门口。

  这是妖怪的障眼法?还是刚才她见到的都是幻觉?

  ;雪青?延龄又唤一声:;这位是谁?

  雪青心下尚未平复,脑袋里尚混乱得紧,愣了半天硬是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还是齐容与轻咳一声解了围,却不想是那般不嫌事大的语气和模样。

  ;这小婢子说你房内有妖怪,还说那妖怪将你吃了,本王忧心延龄姑娘的安危,故而失了礼数。

  齐容与边说边走到桌前坐下,朝雪青挤了挤眼,示意她奉茶。

  ;既知失了礼,还请容王回避,我尚未净面更衣,此时不便见客。

  听她的声音尚带着几分慵懒干哑,让齐容与不禁笑道:;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跟个小懒猪似的,这反正隔着屏风本王也瞧不着你,你自便吧。

  雪青始才缓了过来,听了齐容与的话后,支支吾吾为难道:;殿下,这……这不合规矩……

  齐容与皱起了眉:;让你奉茶就奉茶,多什么话,回头让那妖怪吃了你!

  雪青一听妖怪二字不由得一哆嗦,吓得赶忙上前伺候,却又发觉自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手上也满是灰,便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去,将手藏在身后道:;殿下可否先让奴下去洗洗……

  齐容与将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斜着眼上下打量了雪青一番,摆出一副嫌恶的脸摆手道:;去吧,去吧。然后自给自倒了杯茶,啜了一口后又将奔到门口的雪青唤住:;本王饿了,你顺便送些膳食过来。

  雪青喏喏应下,踏出门前再好奇地瞧了一眼屏风后的延龄,挠头抿嘴,心绪混乱得紧。

  ;话说你怎的如此不小心,竟让凡人给撞着了。

  待人去后,齐容与将桌上的杯子拈在双指尖把玩,口中悠哉道。

  ;撞着什么?

  延龄不解,她刚睡醒就见一男子闯入闺房,口中呼着妖怪什么的,谁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知道你那婢子看到的是什么,不过既然她说看到了妖怪,我估摸着是你的真身被瞧见了罢。齐容与半开玩笑道:;你此前不是说搞不懂自己来历吗?不如趁你睡觉的时候,我长夜漫漫候在你身侧,没准能瞧出什么端倪。

  屏风后传来涓涓水声,延龄梳洗完后走了出来。

  面上脂粉未施,绾发随意,襦裙外披了件薄薄的褙子,一副怏怏倦容。

  ;那你呢,又是什么来历?延龄在离他最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声凉如水。

  齐容与缓缓停下把玩茶杯的动作,抬眼与她对视,面上的笑隐了去,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稳语调道:;我以为,我那日提及玄火山地宫,你便已了然。

  ;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我不懂,你口中说的亦闻所未闻。延龄忽而笑得凄楚:;我每次见到你,总是不得不去正视自己是个妖不妖,人不人的事情,原本我在云香阁过得惬意,对自己的身份过往越来越不执着。可自你出现,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这世上活得最糊涂之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是对我无尽的嘲笑与讽刺。你或许本事大,能力强,但即便是最低贱的蜉蝣,尚有尊严。

  齐容与被这一长串的肺腑之言堵得不知如何回,只将眼睑垂下,琢磨了半日,叹道:;龄龄,我并无此意,你实是误解了。

  不想延龄面上那凄楚的笑更是扩大,;龄龄?你可知道,我的名字都是看着路边的野草自取的。你那日说对了,我是个身不由己的苦命姑娘,就连睡觉都要防着别人看到什么。我近日竟生出了一个念头,若在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将你惹怒的话,没准让你杀了我也好,一了百了,轻松解脱。

  与姑娘风花雪月,谈笑风生齐容与在行,然这样的对话场景,想他化形数万年来,真是第一次遇到。怎么形容来着?好似个负心汉在听着伤心女子的控诉。

  那么此种情况怎么说都是负心汉的错。

  果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空气中似凝了层霜,齐容与把手搭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用以掩饰内心少少的不知所措。

  然此时见雪青举着托盘进了来,他顿时两眼光放,心里暗道:小丫头来得真是时候。

  便义正言辞转开刚那凝重的话题道:;快快呈上来,本王再不吃东西恐要去见先王了。

  托盘上是两菜一汤加个白面馒头,雪青仍是一副受惊唯喏的模样,起不来胆子,见延龄走出了屏风,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过去。

  心里想:这就是她家姑娘啊,正常的人啊。

  实在无法和先前看到的妖物想到一块去。

  继而将眼神转向齐容与,低头道:;这时辰厨房没人,奴就着现有的食材做了两道家常菜,殿下试试看合不合胃口。接着又转问延龄道:;奴还做了一些粥食,姑娘等着,奴再去给您端来。

  然却被延龄唤住,直直逼问道:;你说你在我房中见着了妖怪?不妨说来听听,也好长长我的见识。

  雪青顿时‘咚’一声跪地,带着哭腔道:;是奴眼花,是奴看错,是奴多嘴,姑娘消消气。

  她不是怕延龄责罚,而是怕万一姑娘真是个妖物,将妖物惹怒,没准什么时候将她吃了都不知道,想到此处,背脊一阵发凉。

  延龄的怒意本是冲着齐容与去的,奈何一下转不过来,对雪青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她自觉内疚,可又不想让齐容与看笑话,便只得吩咐雪青去取粥来。

  一来一去,房中又只剩下两人,见齐容与当在自家似的吃得肆意,延龄干脆起身走回屏风后,淡声道:;我刚问的,你若不回,吃完就请出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