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的时候，太师府东侧门三辆青布顶的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马车出了东门，直奔京城城门而去。
太师府门口，那棵万年青树下，有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中山王府
下人们已经起身，该洒扫的洒扫，该烧水的烧水。
院子里寂静无声，丫头婆子们低着头轻轻地走动，生怕惹了主子的不快。
一笼灯火划破微暗的内院，提着宫灯的人脚步匆匆而来，进了内书房，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世子爷，先头那边来了消息，卯时一刻的时候，李家出来了三辆马车，直奔着城门去了。”
京城的城门放关是卯时正刻，李家这是一刻都等不及了啊。
林赏正站在窗边的灯台旁修建一株芍药，花剪子落下，赶着来人的回话剪下了芍药花最盛的一朵。
“嗯，”他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来人拿不准他的意思，也不敢起身或者是接话，只能继续跪在地上。
林赏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修剪完了这芍药花，才放了花剪子抬起头来，“让人跟着。”
“是，”来人依旧跪着。
林赏从怀中拿了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擦着手，昔年俊朗的眉眼之间，此刻已经染上了洗不去的狠戾，他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份情绪，于是整个人变得阴郁而狠绝。
那种气氛笼罩在他身上，莫名让人心生恐惧。
如今这京城之内，世人都知道中山王世子是个不好招惹的角色，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触霉头，尤其，是这位爷成婚了以后。
没人敢在中山王世子跟前提一句那位世子妃的事情，寻常人家下帖子，也一般不给那位世子妃下。
谁不知道，中山王世子妃，乃是个外室女出生呢？
这样的人，若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大相国寺算出来命星有利于中山王世子，只怕这赐婚也到不了她的头上去。
都说这位世子妃是麻雀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了，毕竟中山王世子，如今可是京城最大的金龟婿之一，就这么白白便宜了这个外室女，怎么不叫人觉得嫉恨？
不过也有一点，京城各家人都没把这位外室女出生的世子妃放在眼底。毕竟中山王世子看不上她，这是明摆着的。
而且还因为要嫁给中山王世子，这位外室女出生的世子妃还把自己之前的靠山长宁公主给得罪完了，他们大婚的时候，长宁公主便拿了自己的九节鞭来，狠狠闹腾了一番这桩婚宴。
这也成了京城的一大笑谈，直到今日，这位世子妃但凡出现在人前，总少不了被人这般讥讽一顿。
下人们就更加不把世子妃放在眼底的，尤其是在世子爷身边接触伺候的，基本上都不肯多提世子妃一句话。
来人小心地道，“世子爷您看，金陵那边？”
他们在金陵也有人手，虽说做不成大事，但是要煽动一下民心，还是很容易达成的。
林赏眉间微动，“暂且不用。”
来人却不敢把这颗心放下来，也不应声，就这么跪着。
林赏玩弄着自己的指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问道，“安王世子妃生了个儿子？”
“是，七斤六两，听说身子好得很。”这些小消息，他们几乎是一瞬间就拿到了。
“哦，”林赏的话音里总含着些叫人看不透的意思。
来人不敢随意揣测，只能默然低头。
不过林赏也没指望这人和自己讨论谁家的孩子，如今只是唇角微微勾起来一边，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慢慢道，“李烟要忙坏了。安王世子就不是个会操心这些事情的，世子妃刚刚生产完，自然就没精力管这个。身边没个长辈照看着，到底只能让李烟来操心这些事情了。”
这话听得地上跪着的人心如擂鼓，一瞬间甚至想要屏住呼吸，装出自己不存在的样子来是最好！
可他这么大一个跪在这里，还能如何？也只能尽量埋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有些话，听得越多，越容易死。
林赏唇边玩味的笑意更甚，“她一贯是个聪明人，这种事情，就算是第一次做，也肯定比一般人做的好，你说是不是？”
这一个问句问的那人身子一个激灵，差点儿没能跪的住。
“爷！”
连带着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能接受之事。
林赏唇边的笑意便淡了许多，“怎么？你觉得不是？”
他哪里敢说一句不是！否则这位爷还不得让自己血溅当场！林赏的脾气，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
就因为他们在林赏身边伺候，所以才越发清楚他的性子，也越发知道，什么事情是能说的，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李烟，李家那位送出京城的五姐儿，在他们世子爷这里，就是个逆鳞！
一般谁都不敢多提，但是又不能不盯着李烟的动向。这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你总得随时控制好这个事情和话语的度，才不至于说，那句话说的太过了，亦或者那句话说的不够，再招惹了林赏的不高兴，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当然，这些，他们都是在心底琢磨的。
眼下这份琢磨尚且排不上用场。
因为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世子爷这般神情。
似笑非笑的，仿佛弹指间，就能把人给杀死。
那人把脑袋越发往下埋了埋，只恨不得自己能从地缝里钻出去。
没想到，今日才来报消息，便勾起了世子爷的不满……
林赏盯着他看了半晌，好容易才挥了挥手，“跪着成什么样子？我不过是多问了几句话。”
那人懵了，也不明白这时候到底应该怎么做。
林赏便笑着出声，“起来。”
语气确是半点不容人拒绝的那种。
来人懵懂的起身，还不知道要应答什么。
便听到林赏继续说道，“让人好生盯着就是，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对她动手。”
那种恐惧的感觉再次袭来，来人只敢低头应着是字。
“还有，她是世间上，顶聪明的女孩子。”林赏挥退人之前，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