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次日醒来之时，只觉头脑清明，竟没了头一次喝酒巨大的后劲，又喝了秋大娘新做的米粥，胃中也舒服了许多。
秋大娘见顾倾竟起了个大早，哎呦呦的将小笼包端了上来，让顾倾趁热吃，顾倾连忙捡了个包子吃，一抬眼便瞧见一个清秀的女子从厨灶中走了出来，她瞧见顾倾，忙上前给顾倾端上小菜，眼下竟是一片娇羞。
顾倾脑袋有些发蒙，愣了片刻，方才道：“姑娘是？”
听雁见顾倾问她，施施然道：“奴家听雁，那日得大人救下之人。”
顾倾点了点头，故作没瞧见听雁的小女儿姿态，她现下虽是女子，却并非是个憨的，听雁如此作态，怕是有些看上她了。
无论她猜的准还是不准，离人家姑娘远点总归没错，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并无什么神色，果然，听雁见她如此冷淡，便有些无所适从。
顾倾见不得此，刚欲开口让其坐下吃饭，身后忽地传来吴恒远的声音，“听雁姑娘，即便是大人救下了你，此刻你也不应该待在此处吧！”
顾倾心上一喜，立即立起，看向吴恒远，“你回来了？”
吴恒远瞧见顾倾眼中的欢喜，唇角不觉也弯了一弯，“昨晚回来的。”
苏子瞻猛地从吴恒远身后跳了出来，兀自拿起桌上的小笼包一把塞进口中，口齿不清道：“雁儿姑娘，你确实不应该在此处，此刻张武他们怕是已到了县衙，今日我
们得空，你细细将你的遭遇和他说清楚，而后自行归去吧。”
他们县衙确实没有收留受害者的规矩，非儿已是例外，可不能次次都是例外。顾倾这几日忙前忙后的倒是将听雁这个人忘记了，她来自何处，要去往何方，为何夜半出门，又为何被歹徒盯上，都是疑点。
秋大娘瞧着这几个大老爷们赶人家一个小姑娘，心下不忍道：“你们赶紧吃你们的饭吧，是老婆子我非要留人家小姑娘的，你们一帮大老爷们也不嫌害臊······”
顾倾不语，吴恒远同样坐在顾倾身侧面无表情，苏子瞻见那二人不说话，自个也不说什么了，接着坐了下来，他们按照流程办事，自是没错的，县衙没有那么多的银两和地方收留一个又一个的人。
秋大娘见顾倾他们三人不说话了，这才发觉自个有些失言，她不过是瞧着这丫头年级轻轻，只身上路，又遭了歹徒，这才心生不忍，多留了几日，倒也没啥子大事，大人也不曾说什么，今日怎地将矛头都对准了这丫头。
听雁见这番场面，面上也不大好看，不过不让秋大娘为难，她有礼道：“是，诸位大人。”
顾倾快速吃完早饭，张武已候着她，她知晓今日要快速将听雁这个案子搞清楚，张武汇报完昨日审讯的结果，她便吩咐他先将听雁遭歹徒一事审理清楚。
这等小案子，张武一贯拿手，因此不需得顾倾事事亲力亲为，
顾倾凡事也分外依赖张武，他得了令便去布置接下来的事情。
顾倾则也大略了解，昨日从河中捞出来的浮尸是东头村孙家人的媳妇钱氏，孙家人一贯看不上钱氏，因此非打即骂，钱氏不忍折辱，因此投河自尽，自溺而死。
顾倾心中不忿，细细问了张武，可否有任何孙家人将钱氏推下河的证据，结果不似顾倾所料。孙家人虽不喜钱氏，但是钱氏乃是他们的媳妇，如今这个年代，娶个媳妇并非容易之事，况且那日孙家人个个都有不在场证明。瞧着似是钱氏特别寻了个没人的空，自己偷偷投河。
顾倾整理这命案的卷宗和折子，忽地觉得人生无常的很，钱氏自溺，这个罪责落不到任何人的头上，可是一个女子就这般白白丢了性命，她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顾倾心中不忿，吩咐衙役打钱氏丈夫二十大板，再行放回。
吴恒远来时，刚巧碰见顾倾心中不悦，下完命令，他倒是没料到顾倾竟还是个性情中人，不过这些事情他看的太多，反而有些麻木。
“怎么？可是心中不畅？”
顾倾少见的长叹一声，“钱氏满心欢喜嫁到孙家，却不曾想被逼至此，那孙家打骂人的手段可真是毒辣！”
吴恒远听罢，沉吟下，方道：“自古女子确实有诸多的身不由己，我们能做的，便是还她们一个真相。”
顾倾同样没料到吴恒远竟有此见地，自她幼时成长
至今，身侧之人告诉她的便是如何如何将来嫁个好郎君，好好的相夫教子，还好徐显先生怜她一介女子，自小抚养弟弟一同长大，又见她分外好学，这才收了她做旁听生，她才与弟弟一同识了一些字。
如若不然，她根本不曾有机会识文断字，何谈如今坐在弟弟的位置上，成为知县大人，为民解忧。她以为吴恒远心中，同那些人一般，竟没想到他也能体谅到女子的不易。
“何以见得？”顾倾忽地来了兴致，问道。
吴恒远走到顾倾身侧，指骨微微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女子在家从父母，出嫁从夫君，不曾有机会像男子一般做自己想做之事，走自己想走之路，何谈尊严与理想。”
顾倾冷哼一声，“女子有何尊严与理想？”
吴恒远见顾倾如此说，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之上，笑道：“那你又为何如此气愤！”
顾倾一愣，看向吴恒远，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明显看出她刚刚所言乃是赌气，顾倾气，气的便是女子只能依赖夫家，若是夫家稍有不好，她的一辈子便要在艰难痛苦中度过。
她并非蔑视相夫教子的女子，而是蔑视这个吃人的世道，不曾给女子更为广阔的出路。
见吴恒远如此，她心中的愤懑稍稍缓解些许，“我不过气这个吃人的世道。”
“这个世道不单单是吃女子，还吃男子。”吴恒远端过顾倾的茶盏，将顾倾
还未来得及喝的茶水一饮而尽。
顾倾下意识想要提醒，但已然来不及，不知为何，她看着吴恒远薄薄的浅色双唇，脸上蹭的发烫，“你······”
吴恒远目光一晃，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不以为意道：“曾节那案子如何了？”
顾倾压下心中情绪，心道可能吴恒远本就不拘小节，她低头将写完的折子与卷宗盖上印戳，道：“暂时还没线索，你此次回上元京中，可还顺利？”
吴恒远点了点头，“尚可。”
顾倾缓和情绪，忽地想起那日宋老先生所言，提议道：“不若我们去甘氏失踪的地方再看看，可否还会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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