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了九点。

  龚海燕看了眼手表,依依不舍地开始收拾书包:“我现在才懂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老师上课时讲的我总是听不明白,怎么到了小楠这里,三两句简单一说,我就清清楚楚了”

  虽说她和陈超c许振明两人同路,但是时间不能太晚,不然家里大人会不放心了。

  龚海燕比较自律,收拾完了还羡慕地看了何东扬一眼:“要是我跟何东扬换换就好了,住在小楠隔壁,什么时候跟她请教都方便,端个碗都可以过来窜门了”

  陈超被她说得脸都黑了,把书包往背上一背,粗着嗓子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走吧,一晚上就你问题最多,话最多,再说下去,你干脆今天晚上就住这儿吧。”

  他这么一说,龚海燕还有点跃跃欲试:“要不”

  安幼楠好笑地站起身:“你事先没跟家里说好,我可不敢答应你夜不归宿的事。”

  龚海燕一听就高兴了:“那等星期六,我跟我家里说好,星期六放学了就在你这儿住一晚好不好

  这样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正好跟着你学习”

  龚海燕这姑娘性子不错,也肯沉下心学习,交这么个朋友挺舒服的;安幼楠笑着点点头。

  龚海燕高兴地差点没跳起来,许振明看着好笑:“燕子你还真赖上小楠了,不仅白吃还打算白住”

  话没说完,就被陈超拍了一巴掌:“行,那星期六晚上我们也过来,学完了回去睡,星期天再过来一起学。”

  又自来熟地跟李心兰告别,“李姨,今天真的是太麻烦你了,星期六我们再过来一趟,到时候你别买菜,我会带菜过来。你要不让的话,那我下回可不敢进你家门了。”

  好话歹话都让陈超说了,李心兰还能怎么办只能笑着摇头:“行行行,我不买菜,就等着你带菜过来。”又招呼安幼楠,“小楠,你和东扬一起送送你同学。”

  送了他们,那回来不就是只何东扬和安幼楠两个人独处了陈超连忙拒绝:“李姨,不用了,我们三个都是住一个院子的,正好结伴一起”

  安幼楠已经先走出了门,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这条街上没怎么有路灯,我们就把你们送到街口,那儿路灯亮,送到了我们就回来。”

  就算不送他们,好像每天上学放学,也是何东扬跟安幼楠一起搭伴走啊

  陈超脑筋转过弯儿了,赶紧先走出去推自己的自行车:“那好,我还有个题不是很懂,正好边走边问问你。”

  陈超瞅准时机跟安幼楠并肩走了,何东扬要尽半个主人的职责,只好打着手电筒陪龚海燕和许振明两个走在后面。

  临水吹来的夜风有点凉意,陈超特意绕到了靠河的那一边,帮安幼楠挡住了河风,又关切地问了一句:“要不还是别送了吧小心吹感冒了。”

  安幼楠笑笑拿他打趣:“不是有你强壮的身板儿帮我挡风了吗”

  陈超喜欢打篮球,个子长得挺高,身材也挺健实的。

  听到安幼楠说自己有“强壮的身板儿”,陈超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当然,要是不带那个“儿”化音,听起来就更美了。

  悄悄挺了挺胸脯,陈超心里正在偷着乐,安幼楠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陈超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下来。

  安幼楠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仔细听一听:“我听着好像有个女的在哭”

  她这一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凉意沾衣的河风里,断断续续带来了几声女人压抑的抽泣声,一会儿有一会儿停的,听不大真切,在这光线昏黑的夜里,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龚海燕有些害怕地往里靠了靠:“好c好像是从河里传过来的”

  不c不会是不不不,她是坚c坚定的无神论者,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

  抽泣声突然大了一分,又一下子低沉下去,像是被捂住了嘴,只逸出几声呜咽,听起来更加骇人。

  龚海燕浑身冰冷,瞬间想起了杜甫的兵车行: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太有画面感了好不好

  安幼楠却很快确定了声音的来源:“人应该是在前面的码头那儿,我们过去看看吧。”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跑到河边捂着嘴哭,八成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怕的就是她抱着什么想不开的念头

  那可是一条命

  安幼楠加快了脚步,陈超也赶紧跟上,把自行车往路边一支,跟着她往码头走

  。

  一开始听到哭声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但是安幼楠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他还能认怂

  何东扬跟许振明对视了一眼,偏了偏头:“把车先锁这儿,我们也一起过去看看。”

  清河街临河修了两三处码头,主要是方便街上的住房下河洗衣洗菜挑水的。

  青石砌出的码头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当时是依着地势砌了个“之”字形,迂回下来直到河边。

  安幼楠走下了一层码头,才看到拐过去的再下一层码头尽处,有个女人蜷坐在青石台阶上,趴在膝盖上哭泣,连忙放轻了声音唤了一声:“喂”

  女人哭得有些意识恍惚了,听到背后有人招呼,下意识地转过头,露出了一张泪痕纵横的脸。

  陈超一下子呆住了:“吴小红”

  他并不是一个会很注意女同学的人,更遑论还是一个高三的学姐了。

  但是吴小红是个特例,让陈超这个才读了一个学期的学弟见过她一面后,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倒不是长相方面,吴小红长得秀气归秀气,但是有股畏缩的小家子气,不耐看。

  陈超能记住她,是因为她的衣着。

  吴小红几乎一年四季都穿着一套灰蓝色的旧衣,明显不合身,宽宽垮垮的,而且洗得发白。

  有人说她只有那一套外套,要是穿脏了,都是连夜洗了晾干或者烘干,不然第二天就没有衣服穿。

  还有人说她那套外衣明明大了也不敢改小,因为她爸说如果改小了,等她再长个子就穿不成了,不如就那么大着,以后不管怎么长都能穿

  总之,就是因为一套旧衣,吴小红成了一中高中部的“名人”,也让陈超见过她一次后,就记住了人,只不过一直没有打过交道而已。

  但是陈超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在这里认出对方,而且瞧着眼下这情形,似乎最好还是打点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