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随着众人视线看过去，却见雍容华贵的临安公主，花枝招展的晋阳公主，两人并排走了进来。
两位公主打扮极奢华，身上的脂粉香气，隔了老远便能闻到。
头上的首饰、腰间的佩饰，金石碰撞的脆响，在大殿里越发显得突兀。
詹大学士不禁皱起眉头，看向两人的眼神，渐渐透出几分嫌弃。
“两位公主为何此时才到？”詹大学士冷冷开口，丝毫不给她们面子。
临安蹲个福，缓缓道：“回禀大学士，临安今儿起晚了。”
晋阳却是撇嘴暗笑，见詹大学士的目光移向自己，抬手抿了抿鬓边的发丝，娇媚回道：“昨儿父皇考我功课，累着了，所以今儿来晚了。”
同为迟到，两人理由各不相同。
詹大学士也是无奈，只得摆摆手，让她俩速速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去。
两人向大学士蹲了一福，转身刹那，眼神双双在裴松身上痴迷流连。
待她俩不情不愿走到屏风这边时，便见小翘儿正端坐在桌前。
“皇姑奶奶，您怎么来了？”临安公主很是欣喜，忍不住扬起了调门。
晋阳年纪最小，说话却最是阴阳怪气。
她坐到自己位置上，斜眼瞧了小翘儿一眼，道：“皇姑奶奶舍不得你，特意过来陪你的呗。”
临安憨厚，把她的挖苦当了真，拉着小翘儿的手晃了几下，会心地笑着。
小翘儿羞窘，冲临安小声道：“快着坐好，再闹腾下去，怕是大学士要动怒了。”
临安吐了下舌头，回了自己位置上。
在文华殿读书的学子有二十多人，因着年龄跨度比较大，分了幼、小、中、大，四个等级。
旁的自有别的夫子进行授课，詹大学士只负责太子、裴松、王谏三人。
小翘儿侧耳听着，隔壁詹大学士略显暗哑的嗓音徐徐传来，隐约可听到“君仁臣敬”“治国齐家”一类的词。
屏风这面，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位年轻的夫子，堆着满脸笑，在纸上写下一个“南”字，冲她们三位道：“三位公主，今日我们学习‘南’字。此字表方位，与‘北’相对......”
年轻夫子话没说完，便听晋阳说道：“夫子，每日学一字，习百遍，这样授课好生无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隔壁一样，谈经论道？”
临安听了却是掩唇轻笑，冲小翘儿低声道：“皇姑奶，有人还没学会走，便想着跑了，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怕摔了跟头。”
“皇姐，你说谁呢？”晋阳公主绷着小脸质问。
临安却是不理，笑眯眯掏出纸张，挽起袖子，准备习字。
晋阳见状，越发生气，起身要拉着临安到詹大学士跟前对质。
小翘儿眼瞅着年轻夫子那张脸吓得惨白，忙从中调和道：“万岁爷特许咱们过来读书，定是存了让咱们增长知识的初心。如若知道你们这番态度，你们说他老人家还会让咱们继续吗？”
读书是假，借机靠近裴松才是目的，晋阳安静下来。
年轻夫子感激地冲小翘儿拱了拱手，算是谢过。
大约每一个最初启蒙的人，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一个字，不断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方能熟练应用。
过程枯燥乏味，让人难以忍受，偶尔回头看时，方能从中找出一两个写得不错的，聊以慰藉。
说到底，任何学习的过程都是极其枯燥乏味的。
紫禁城里的阿哥们，从小就被严加管教，习字不认真，背书不流畅，都会被责罚。太子也是一样。
只是，他现在是储君，是大綦朝的半个主子，臣子如何能责罚他，那样岂不是欺君罔上。
所以，太子伴读的另一项很重要的内容，便是替太子受过。
太子伴读现有两位，一个是裴松，另一个便是王谏。
不管板子挨在谁身上，对于旁人的震慑却是实打实的。
公主们则是不同，尤其是临安和晋阳两位，那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娇人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吃过一丝一毫的苦头。
眼下每日一百遍地重复，便让她们尤其反感。不多会儿，晋阳那边就开始小声嘟囔着抱怨，“真没想到读书这么累人。”
她一副娇娇女的柔弱，放下毛笔，揉着手指抱怨。
临安驳道：“既然觉得累人，可以选择放弃呀，父皇他老人家知道你素来不喜读书，也没有强求你。”
晋阳冲临安翻个白眼，反唇相讥道：“皇姐此话差异，你习字好不代表读书就好，以往在父皇跟前答话时，也不曾见皇姐学识渊博，侃侃而谈。”
这话无形中又戳中了临安的软肋。
临安虽为嫡亲的公主，在皇帝跟前却是没有获得太多宠爱的。旁人又总拿她和晋阳比较，越发挫败了她的自信。
在外人跟前还好伪装，一到万岁爷跟前便会露馅。
每回皇帝问话，临安总是战战兢兢，难免显出几分笨拙来。
晋阳却是不同。她伶牙俐齿惯了，且平素最受皇帝宠爱，在皇帝跟前便持宠而娇，表现得更从容。
临安冲晋阳翻了一记白眼。晋阳自以为占了上风，越发地骄纵。
眼看着俩人又要吵起来，实在是让小翘儿头疼。
索性撕下两团纸，搓软了团成球，塞进自己耳朵里，这才获得安生。
小翘儿静下心来，饱蘸笔墨，屏气凝神，一笔一划认真习字。
她安静入神的模样，倒成了这处独一份的风景，就连年轻夫子都受了她的影响，负手踱步过来，站在桌旁看她习字，时不时接过毛笔，亲自示范讲解。
不知不觉，大半天过去。
夫子示意休息，小翘儿这才把毛笔搁在笔架上，回头翻看自己的成果。进步显而易见，让小翘儿心气越发高涨。
扭头再看临安，只见她正挥毫泼墨。脸上、鼻尖、手背上，点点墨汁晕染，看上去十分狼狈。
晋阳吃不得苦，早已经放弃。她正探头探脑隔了屏风往对面偷偷张望。
临安挖苦道：“像皇姑奶奶这般勤奋好学的人，真是不多见了。有些人借着读书的名头过来，不过为了掩盖她不可告人的龌龊目的。”
晋阳一愣，视线缓缓移了过来，反讽道：“大家彼此彼此，笑话别人的时候，岂不是把自己也给捎带进去了？”
“我好歹还写了五十多遍，谁像你，笔墨未动，把大学士的话当做耳旁风。”临安不服。
“五十遍又如何？还不是从始至终一样得丑嘛！”晋阳站起身，从临安桌上抽出一张，一边端详一边撇嘴讥讽：“皇姐这字，比御花园水池里的老鳖还要丑呢。”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临安，她抬起胳膊便去抢夺那张纸。
晋阳自是不给，两个人你争我抢，差点打起来。
小翘儿坐在一旁，总是看戏也不好，于是忙上前去拦。
却谁知，晋阳推了临安一把，临安往后一仰，正好撞在小翘儿身上。
小翘儿躲闪不及，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鼻端一股清冽气息传来，腰上触感莫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