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纾没有去接,任由手机响着。
她想着,等手机响到没电了,自然也会停了。
可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顾如归心底的重要性,因为铃声并没有如她所愿不休止地响下去,而是在重复两遍后便寂寂如初。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她拢了拢腿上的薄毯,蜷着身子打算重新入睡。
“太太,太阳快要落山了,外面冷,我们进屋吧。”
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是黎煜考虑到她怀孕的关系,专门请来负责照顾她的起居的刘嫂偿。
阿纾没有回答。
刘嫂以为她没听见,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她蹙了蹙眉,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刘嫂,“先生呢?”
“先生说,晚上公司有点事情,不回来吃饭了。”
“哦。”阿纾懒懒应了声后,重新阖上了眼皮子,对刘嫂友善的进屋提醒无动于衷。
刘嫂有些为难,可又不敢说什么。
她在进这个家之前,就听说了一些有关于现任黎三太太的传闻,传闻中她性情古怪,极难伺候,为此,黎先生甚至搬离了黎家老宅,为她另辟新居。
在之前她忐忑了许久,来了之后才发现,阿纾虽然不像传闻中那样难伺候,但是一天里也说不上几句话,加上怀有身孕的原因,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尤其是上周她出门一趟,黎先生半夜抱着她回来后,变得更加寡言了。
但是受先入为主的影响,刘嫂对待阿纾不免还有些小心翼翼。
见阿纾确然没有进屋的打算,她在原地纠结了片刻后,回屋悄悄给黎煜打了电话。
阿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视线有些恍惚,她定了定神后,才认出那是刘嫂口中晚上不回家吃饭的黎煜。
“你不是公司有事吗?”
黎煜见她醒了,俯身想要将她抱起,“推了。”
阿纾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屋子里闷。”
“外面冷。”
“天气再冷也抵不上心凉,黎煜,当初你提出结婚的时候可曾料到过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我已经封了那些报社,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消息传出去了。至于刘怡,她是刘家的掌上明珠,又有老爷子护着,我不能对她怎么样,但她也休想再踏入青城半步!”黎煜瞳孔危险地一眯。
他想过刘怡会倒打一耙,可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而此事给阿纾带来的中伤,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想至此,他手势顿了顿,看着阿纾歉意道:“我很抱歉。”
阿纾苦涩地扯了扯唇角,“事已至此,说抱歉有什么用?”
黎煜抿唇,朝一旁的刘嫂睇了个眼色,后者心神意会,从内室抱了一床厚毯子出来。
阿纾这次没有再拒绝,任由黎煜拿毯子把她裹紧,夜幕渐下,的确有些冷。
她抬了抬眸,看向黎煜,“我听说你之前让人做了一些请柬,可否给我一张?”
黎煜闻言有些讶异,但什么也没问,转身回书房取了一张模样精致的请柬递给她。
阿纾接过,打开看了下,除了受邀人,内容已经写好了,黎煜字迹清隽,跟请帖上的印画相益成彰,看起来格外好看。
原本二人只是协议结婚,并不打算办婚礼,但是经过刘怡这么一闹,黎煜决定将二人的关系公诸与众,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向青城人宣明阿纾黎三太太的身份,婚礼的用度和排场比之当初与刘怡结婚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用意不过是想用最直接的方法来反驳之前的报道,给阿纾站稳身份,同时也借此向黎家表达自己坚决的态度。
只是如此一来,二人日后必然的离婚,又难免再掀起一般波澜,但是较于此时,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当黎煜提及这件事的时候,阿纾笑了笑后便不再表态。
黎宗光自然不愿意这等丑事大肆宣扬,但是碍于阿纾肚子里有黎家“血脉”,又着实疼爱这个最小的儿子,最后不得不服了软,勉强承认了她的存在。
又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阿纾能猜到,但是并不想深究。
就好像,黎煜名义上为了她新辟的居所,新院子里却有颗成人高的苦桔树;
又比如,西面那间连她都不能入内的画室。
“你父母那边,需要再去请吗?”
头顶,黎煜的声音再次传来,阿纾回过神,撞上黎煜的目光,后者抿唇看着她,语气里有些试探的意味。
“不用,我了解他们,他们不会来参加婚礼的,别白费功夫了。”阿纾摇了摇头,把请柬搁到一旁,声音里有些哑,却已然平静如初,“黎煜,我之前答应和你结婚,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好让我的父母不会因为我未婚生子而蒙羞。可是如今在他们眼里,我已然名声败坏,我不再是那个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而是一个因为爱慕虚荣而插足你和刘怡的婚姻的第三者,这与他们自小教导我的诗书礼仪早已背离。只怕现在,我已经成为他们不愿再提起的耻辱罢了……”
阿纾抚了抚肚子,颓然一笑,“其实在我当初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只是那时候我以为……”
她说到此处的时候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是黎煜分明注意到她的眸光黯了黯。
他瞥了眼她尚未隆起的小腹,哪个决定?
他有些困惑,因为他虽然查了阿纾的资料,可是最近的也只查到她几个月前本该去美国却没去这件事情上。
而关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以及孩子的父亲,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阿纾不知道黎煜心中所想,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后,视线落到了院子里那棵枝叶葱茏的苦桔上,盯着它的枝叶看了几秒后,她偏头问黎煜:“那棵苦桔今年结果了吗?”
黎煜一愣,目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也没什么,最近有些馋嘴,就是觉着这么高的树应该结果实了,想问问你有没有把果子收一些,好讨几个来解馋!”
黎煜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这座院子我在三年前就买下了,那株苦桔是老师送我的礼物,三年前我收到后亲手把它种在院子里,细心照料了三年,今年才结了第一波果实,果实成熟的时候,我尝了一个,味道并不好,你若只是想吃苦桔,吩咐刘嫂去市场买些就好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黎煜蹙了蹙眉,奇怪地看向她,“只是我听说,孕妇不都爱吃些酸的东西?”
怎么到她这反倒喜欢苦桔了?
阿纾勾了勾唇角,“大概是我比较口味独特。”
黎煜拧眉思索了几秒后,微微一笑,“沈纾,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阿纾眉梢动了动,“或许有吧。黎煜,我只是想告诉你,事情发生就已经发生了,你不用因此而对我心生无谓的愧疚,如你所说,我们之间除了利益,再无其他。你利用我摆脱黎家的监视,我亦也有我的私心。”
黎煜闻言,神色动了动,他移眸看向阿纾搁在一旁的请柬,问:“那就是你的私心?”
阿纾指尖颤了颤,她阖眸道:“黎煜,能不能麻烦你明天帮我备部车子?”
黎煜眉心拧紧,“你要出门?可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并不适宜过分活动。”
阿纾的视线凝滞在那张火红的请柬上,“这请柬总要有人送过去。”
黎煜见状不再多问,他起身看着夜色淡淡道:“明天我会让人来接你,以后他就是你的专用司机。”
*
怀孕后,阿纾便有些嗜睡。
刘嫂不敢打扰她,次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早晨九点钟。
等阿纾如常用完早餐询问的时候,她这才告知黎煜安排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一个小时有余。
司机名字叫王实,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二人交谈了几句,阿纾就发现王实人如其名,是个很实在的小伙子。
车子已经行驶出一段距离,王实没见她还没吩咐目的地,于是从内视镜里看了眼后座,问:“太太,您要去哪里?”
阿纾看了眼手里红彤彤的请柬,轻轻道:“南山大道33号,西城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