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临近傍晚的商场人来人往。
一楼的面包店，深色招牌上店名亮着白光，很有设计感，在渐暗的夜幕下很招眼。店一面临街，暖色系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出来，可以大致看到店内的陈设，精致而温馨。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店里几个店员忙得脚不沾地。
“……请拿好。”站在收银台后的女生把手里的纸袋递给面前的顾客，听到门口的铃铛声响，条件反射要说欢迎光临，抬眼看清来人，就像是看到救星，肩膀垮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软声，“阿筠……”
赵墨筠抬手回应，脚步都没有停，飞快闪进后面的休息室，没两分钟的换好工作服出来。
一进柜台，正在打包的王丽莎低声哀嚎，“阿筠，你终于来了。”
“抱歉，遇到点小状况，辛苦了。”赵墨筠经过王丽莎身后的时候，拍了下她的肩小声说。然后走到里侧，让后面排队的顾客让把托盘放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分工合作，速度快不少。
忙过这一阵，顾客没有那么多了，兼职上午班的人交班离开，店里一下清静不少。
赵墨筠抬头，发现咖啡区没人在，“峰哥呢？”
峰哥是店里的咖啡师，跟琳姐是朋友。据说两个人是国外学习的时候认识的，后来琳姐回国开了这家店，就叫峰哥一起做。
“哦，说今天有个什么咖啡展览会，提前走了。”王丽莎说到这儿，想起件好笑的事情，“本来峰哥准备带胡迪一起去，结果走的时候到处找不到人。后来回来，都快呕死了。”
胡迪是峰哥带的徒弟。
“他人呢？”赵墨筠问胡迪。
“发传单去了。”说起传单，王丽莎用手肘轻拐了赵墨筠一下，“看不出来，可以啊，今天来店里的人好多都是拿着传单过来的。”
这次的传单是赵墨筠做的。
见她听到这句话像是松了口气，王丽莎不由笑。
因为被琳姐发现喜欢收集宣传单页，所以被赶鸭子上架，一直担心得不行。
“放心吧，要是真不行，琳姐也不会用的。而且今天峰哥看到，也说做得不错。”
赵墨筠笑笑，点点头。
正巧这会儿发宣传页的人回来了。
胡迪一进门，看到站在柜台里的赵墨筠，径直走过去，手肘往台面上一搁，“呦，小屁孩来了？”
店里生意好，除了像胡迪，王丽莎这种固定员工，还有几个兼职的。赵墨筠就是其中一个，但是就她一个人，除了琳姐跟峰哥，其他人都是叫名字，不带哥或者姐的。
对于直接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直呼全名，胡迪没事就要把自己的场子找回来。
赵墨筠冷笑一声，“大屁孩回来了？”
“啧！”胡迪皱起眉，手收着劲儿往柜台上一拍，“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哦。”单字反杀。
王丽莎最喜欢看两个人斗嘴，尤其喜欢胡迪吃瘪，在旁边看得直乐。
“笑什么笑？不许笑。”胡迪摆出不高兴的样子。
“要你管。”对他的严肃，王丽莎表示毫不在意。
店里大家关系都挺好，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又补了一刀，“下次遇到事别第一个就‘阿筠阿筠’的喊，我敬你是条汉子。”
“嘿！”胡迪撩起袖子，“今天我非……”
“小迪。”
琳姐的声音忽然响起。
原本撩袖子的人突然站直，转身看向从制作蛋糕的玻璃房出来的人，“琳姐。”
“去帮我买个东西。”
“哦，好。”胡迪应声。
拿了钱跟单子，走之前胡迪还嘴欠地逗赵墨筠，“好好看店，哥哥一会儿就回来。”
赵墨筠毫不留情地扔了两个字过去，“滚吧。”
胡迪露出个气得牙痒的表情，抬手指了指她，一副“一会儿回来跟你算账”的表情，推门出去。
见尤琳又进了玻璃房，赵墨筠不由问：“今天订蛋糕的多吗？”
王丽莎连连点头，“琳姐今天早上六点半就来了，都忙了一天了。不过这好像是最后一个了。”
赵墨筠翻翻手边的本子，一般订蛋糕的都会记在上面。
一页一页往下翻，赵墨筠下意识低喃，“今天怎么多人生日。”
一个小时之前，公交车站停下一辆她只在杂志上看过的车。
格格不入的车来接格格不入的人。
走之前，人站在车门边，看着她，也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生日被抢钱还挨打，这什么运气？
“什么？”王丽莎没有听清。
赵墨筠回神，摇头，“没什么。”
*
晚上十点，准备关门。
赵墨筠把商场里面的那扇门关上，身后传来脚步声。
尤琳换下白色制服从休息室里出来。
尤琳是南方人，长相温柔，说话做事也向来从容。
“阿筠，收拾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琳姐要走了吗？”
“嗯。明天又是……的日子了吧。”话说一半，停顿半秒，省掉了几个字。
这句话一出，周遭的气氛下沉几分。
“嗯。”赵墨筠轻声应。
尤琳点了下头，“医院那边还好吧？”
“还好。”
“那就好。哦，对了，我办公室沙发上的东西是给你的。”
“什么？”
“你待会儿看了就知道了。”尤琳卖了个关子，“那行，你收拾收拾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我先走了。”
“好。”
走出几步，尤琳停下，半转过身，斟酌了片刻，“阿筠，如果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不想话太沉重，语调轻扬了一分，“我不收利息。”
*
等赵墨筠进办公室，才发现老式的皮沙发上放着枕头被子。
这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更像是店里的杂物间。陈设极其简单，一个电脑桌，一台电脑，一把椅子，还有靠墙的沙发。剩下的地方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沙发还是上个老板留下来的。款式比较老，扶手不能当枕头。之前赵墨筠在店里睡，要么用自己的外套当枕头，要么用书包凑合凑合。
她从来没有说过，不知道琳姐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深吸一口气，赵墨筠走过去，发现枕头上还有一个白色信封，打开手心里一倒，有钱还有一张纸，纸上写了三句话。
【宣传单的奖金，】
【不许还给我，】
【乖~】
赵墨筠拿着信封站了好一会儿，仰头叹气的时候把钱塞回去，一折，塞进包里。
*
周一早上是语文早读。
因为路上堵车，赵墨筠迟到了一会儿，被老陈逮个正着。
老陈训了几句之后，看她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干脆让她在教室外面罚站，醒醒瞌睡。
因为下雨，天色阴沉沉的，盯着那细细密密的雨幕，赵墨筠困得打了个呵欠。
走廊尽头正对着楼梯口，几个人从楼下上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校长，后面似乎是家长跟学生。
家长来学校这种事情再常见不过，不过能让校长带路倒是难得一见。只是再难得，也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类，赵墨筠觉得无趣，正要收回视线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人的身影在眼角一晃而过。
莫名觉得眼熟，等她转头定睛看过去的时候，三个人已经折进另一条走廊，消失不见。
*
因为下雨，第二节课之后的课间操取消，中间二十分钟的课间时间，教室里干什么的都有，补觉的，聊天的，寥寥几个刷题的，小组长课代表继续收之前没有收齐的作业。
赵墨筠趴在桌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睁眼，转头，发现一个长相乖巧，戴着圆框眼睛的女生抱着几本练习册站在自己的位置旁边。想了会儿，才想起对方的名字。
林圆。
这学期才转来二中的。
赵墨筠在看林圆，林圆也在看她。
林圆进三班第一个注意到的人，就是坐在最后排的赵墨筠。只不过因为赵墨筠喜欢独来独往，又经常不在学校，所以开学大半个月，自己都还没有跟她说过话。
现在被她这么看着，林圆觉得不好意思，目光不由避开，“要收数学练习册。”
赵墨筠视线落在林圆怀里的那几本练习册上，顿了顿，“哦，你直接把我名字写上去吧。”
作业不交的要把名字交上去。
大概是赵墨筠的态度太过坦然，林圆愣了一下，追问道：“你……不交吗？”
赵墨筠嗯了声，然后又趴了回去。
林圆只好抱着练习册离开。
教室外面的走廊上。
“我怎么觉得林圆有点傻傻的？怎么想的？找赵墨筠收作业？”何诚靠在栏杆上，看到刚才那一幕，忍不住嘀咕一句。
“人不比你聪明？你个班级倒数。”旁边一个戴着细框眼镜，高高瘦瘦，看起来很斯文的男生面不改色地泼冷水。
“傅易，你他妈……”何诚气结，抬腿作势要踢过去，“滚蛋！”
说完，两个人忽然发现跟前另一个人突然不说话了，正直勾勾地看着教室里面。
“磊子你看什么呢？”何诚推了把齐磊的肩。
齐磊是班上年龄最小的，长着一副乖巧听话的圆脸，江湖人称磊子，企鹅昵称齐三石。
被何诚这突然推一把，齐磊吓得猛回头。
看了看傅易跟何诚，压低声音，忽然神秘秘地说：“你们说，扬哥会不会是……那个赵墨筠？”
“哪个？”何诚一头雾水得不耐烦皱眉。
傅易顺着齐磊的刚才看得方向看进去，教室后排只有陈米扬跟赵墨筠趴在桌上睡觉，还是同一个姿势，悠悠说：“百合？”
何诚：“？？？！！！！”
何诚一脸吃了苍蝇的石化表情。
立马跳脚，“开什么国际玩笑？！扬哥跟……那谁？疯了么？”
傅易瞥了眼旁边情绪激动的某个憨憨，“你声音再大点。把扬哥喊醒，然后你好体验一把从这儿被扔下去的快感是吧？”
齐磊不服气，“怎么不可能了，扬哥上周不还在班级群里夸赵墨筠了吗？还说她比那个高一校花还好看。”
说起班级群，何诚突然不爽。
“他妈的也不知道哪个手欠的，班群里的东西也截图往贴吧上发。”
前两天有人把群里说赵墨筠跟张慧仪的那段截图发到贴吧里，头像打了马赛克，但是对话框里的名字一个没打，不仅帖子标题耸动，楼里各种歪曲带节奏。结果搞得争谁是校花的人越来越多，后面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拨人，把陈米扬也扯进去了，说陈米扬人缘好，所以在群里说别人长得不好看，这就是校园暴力。
何诚当时看到的时候差点被气笑。
校园暴力？
这种事他们要多瞧不上有多瞧不上。
“扬哥真是想仗着人缘好校园暴力，这他妈这些人饭里能见荤腥才有鬼。”
二中旁边有个职高，以前经常有人过来找二中的学生要钱，明目张胆到直接在校门口就开始堵人。被他们撞见几次，揍痛快了才慢慢少了。
截图明明白白摆在那儿，贴吧里有些人就跟没长脑子似的，非要凭想象想出些莫名其妙、恶心人的东西出来，然后掉头去骂别人恶心。
“妈的，脑子有病。”何诚越想越窝火。
尤其是那个截图发帖的人。他最瞧不起这种在人背后耍小动作的人。一个班上的同学，有什么直说不行？难不成会有人因为说了句“我觉得张慧仪更好看”，他们能吃了他？非要这么搞？
看何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傅易老神在在地拍了拍他的肩，“年轻人，冷静，冷静。”
何诚挡开他的手，又骂了句脑子有病，不过被这么一劝，火气消了不少，“等我找到是谁……”
“老何，傅易。”何诚话说一半，齐磊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往他们俩身后扬扬下巴，示意两个人回头看。
“赵墨筠，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