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筠轻车熟路翻墙出去，落地的时候踩到一个小石子，幸亏反应手扶住墙才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脚被这猛地一扯，有点难受，倒是没有扭伤，不过走两步就停下来活动活动脚腕。
这条路上人很少，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活动幅度有些大，忽然眼角余光冷不丁扫到一道人影。
赵墨筠：“！”
抬头看过去，看清几步开外的人，赵墨筠条件反射身体往后微仰。
柳鹤熙穿着校服外套，拉链拉到顶，衣领几乎怼到下巴，黑色跟皮肤的颜色形成巨大反差。安静地站在路边，黑色双肩包规规矩矩地背着。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
“你怎么在这儿？”赵墨筠眉轻皱，警惕地四下看了圈，以防学校老师冲出来的时候自己能以最快速度闪人。
柳鹤熙已经转过身，看着赵墨筠，“……我想买书。但是不知道哪里有书店。”
赵墨筠有点没弄懂她的问题跟他要买书的因果关系。
看他茫然又透着一丝紧张的神情，老父亲心态上来，赵墨筠收敛了警惕，往前走，说：“买书怎么不问班上同学？”
赵墨筠刚从柳鹤熙面前走过，后者就抬腿默默跟上来。
“跟他们不太熟。”柳鹤熙回答。
赵墨筠想起来他是插班生，这种半道插进来最尴尬，压下其他追问的话，仔细想想自己知道的书店。
“你要买什么书？”
柳鹤熙愣了一下，说了几本教辅资料，顿了片刻，挑了几本在家里书架上的书，补了几本书。
听到他后面的几本书名，赵墨筠不由回头看了他眼，“你们现在延伸要读这些？”
人文社科的就算了，连经济类的书都冒出来了。
柳鹤熙避开她的目光，“是我自己想要看。”
赵墨筠没再追问，“你要的教辅资料前面有个书店都有，后面那几本，要到大一点的书店才能找到。大的书店基本都在市中心。我顺路，可以带你过去。”
听到最后一句，身后的人突然雀跃，小跑两步到赵墨筠身边，“好！”
赵墨筠偏头看他一眼，买书能这么高兴？
果然是好好学生。
等等！
赵墨筠停下。
柳鹤熙跟着停下。
赵墨筠盯着眼前的人，“晚上还有晚自习，你是怎么出来的？”
“……请病假。”
声音有点小，明显没底气，赤/裸裸表示生病就是个借口。
赵墨筠又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前的时候，不由嘀咕，“我怎么没发现那几本有这么好看。”
好学生翘课跑去买书，也是人生第一回见。
太过意外，加之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赵墨筠忽视了最大的bug。
就是翘课买书的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条没什么人的路上。
更不会想起刚才有人问她怎么不去吃晚饭的时候，自己那句路上买点吃的有什么问题。
*
正是夏末时节，这个时间太阳还挂在天边，迟迟不肯坠落。
傍晚霞光在摇晃的公交车里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车里人不算多，还有几个空位子。车里面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只剩深橘色的阳光在车厢里流转。
柳鹤熙坐在后排，旁边的大叔双手抱臂睡得正香。车里不少人闭着眼睛在休息打盹，但柳鹤熙半点倦意都没有，静静看着斜前方靠窗坐着的人。
上车的时候，车上没有挨在一起的空座位，两个人便分开坐。
赵墨筠把书包抱在怀里，手肘抵着抱着书包的那只手，掌心托着下巴，睡得迷迷糊糊的。
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夏末傍晚的风也是深橘色的，柔和而温暖。窗边的人耳后的碎发被风吹乱。
似乎很累，从上车就一直在睡。
但在车上睡觉，很难睡踏实。每当要睡沉的时候，没了意识手就会脱力，头往下一沉，就会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看到赵墨筠头往前一栽，柳鹤熙整个人一弹就站了起来，看到她没有撞到前面的椅背上，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着她手重新拖住脸准备继续睡，犹豫了会儿，柳鹤熙从位置上起来，朝着赵墨筠走过去，不过刚走下台阶，公交车靠站停车。
司机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让所有乘客下车，说车只到这一站，不往前走了。
赵墨筠被司机的声音喊醒，呆了两秒，脑子清醒点，正要回头去找柳鹤熙，刚偏过头发现人已经到眼前。
拎起书包带着人下车。
下车之后四下看看，看到不远处的地铁标识，赵墨筠眼睛一亮。
地铁站在商场之下，过完马路刚好看到有下地铁站的直梯停在地面一层。
等柳鹤熙进电梯，赵墨筠才按照电梯里的标识摁下负二楼。转身才发现这个电梯很小，比普通的电梯小了一圈。
电梯门合上。
发现电梯门是玻璃的，赵墨筠还有点意外。
除了观光电梯，还是第一次看到室内的直梯是玻璃门。
不过下一秒电梯往下，水泥墙出现在玻璃门外，赵墨筠瞬间变了脸色。
墙面紧贴着电梯，叫人窒息的逼仄感劈头盖脸砸过来。
脑子是清醒的，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烫，浑身冒汗，赵墨筠眼睛不敢往那贴着水泥墙的电梯门一眼，手几乎是拍向门旁边的按钮，不停地按。
然而太慌乱，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按的是开门，而不是楼层。
柳鹤熙察觉到不对劲，她佝着腰，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意识伸手，但还没有碰到她，突然一个力道冲过来。
赵墨筠手臂格在柳鹤熙的颈间，直接把人抵在厢壁上。
沉重的闷响，柳鹤熙疼得变了脸色，但愣是没吭声，只是担心地看着赵墨筠。
后者像是被这声音拉回神智，缓了片刻，仿佛这才看清身边的人是谁，赵墨筠眼里闪过错愕，手臂蓦然松开。
对视只有一秒，但这一秒无限漫长，漫长到让沉默显得格外突兀。好在这时候电梯到负二层，“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赵墨筠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转身径直走出电梯。
出了电梯就是售票大厅，到处都是人。负二层的空气说不上好，但是看到宽敞开放的空间，呼吸一下沉到腹部，不再是只能停在咽喉之上的抽气，浑身的汗退下去。
赵墨筠长呼出一口气。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在他开口问之前，赵墨筠先开口，“别人的事情少管。”
语调生硬冰冷，干脆利落拒绝所有窥探。
基本这种时候难免被人说句不知好歹，然而身后的人却说：“那我不问。”
坦诚又听话。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赵墨筠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那双好奇刚褪下去的眼睛，目光平静地迎向她，心里的戒备不自主地收了回去。
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走吧。”
*
地铁上的人要比公交车上多。两个人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位置了。赵墨筠习惯性地站在座位最边上，抓住车门的柱子。
下一站涌上来一大群人，车厢里瞬间变挤，赵墨筠往门边的角落里让。人太多，人挤人，没有注意到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脚出现她的脚旁边。柳鹤熙站在赵墨筠身后，小心用身体把身后的拥挤跟她隔开。
一站一站过去，地铁上的人上上下下，没有半点松动反而越来越挤，不过赵墨筠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柳鹤熙浑身紧绷，跟赵墨筠保持距离，以免身后稍有动静，自己就会挤到她。
地铁里的报站广播响起。下一站下车，赵墨筠准备跟柳鹤熙说一声，免得待会儿下车人太多，他听不见。
转头刹那，赵墨筠听到一声浑厚的“让让”，然后眼角余光瞄到站在身后的人被撞向自己。
根本来不及反应，耳垂处一软。
带着另一个人唇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