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 白天里的热气消弭在夜色里。
赵墨筠从店里出来，还没有走到公交车站就险些被旁边冲出来的一个人撞到。小年轻只是稍微一顿跟她说了声不好意思。紧接着，一个女生从商场里追出来。
看起来两个人应该是情侣。
女生在后面边追边喊边骂，似乎骂的话刺痛了男生, 原本埋头往前走的人回头, 愤怒又无奈地回了句, “你简直不可理喻！”
女生显然被这句话气得不轻, 也不追了，站在原地，冲着人背影大喊，“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你就算是给我下跪，我也不要你了！”
话说得不留情面, 可是等人消失在拐角之后, 女生突然蹲下大哭。
赵墨筠原本还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态, 看着看着，回过味来, 自己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
翻出手机, 除了何诚在群里的叽叽喳喳，再没有别的新消息。把通话记录翻出来, 找到柳鹤熙的电话, 没着急拨出去，想了下今天胡迪说得那些话，默默在心里组织组织语言。
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是很能理解他生气的点, 不过既然他很在意, 那她觉得还是得哄哄，顺带解释一下。
不涉及原则跟底线，什么谈不了？
什么都能谈。
自己家的小朋友, 还是要自己宠着点的。
一边暗自赞叹着自己这思想觉悟之高，一边把手机界面从通话记录退出来，打开照相机，对着广场对面的书城拍了一张。
发朋友圈。
撒了个小谎。
*
二楼卧室里还亮着灯。
柳鹤熙坐在书桌前，一副认真写作业的样子，不过手里的笔已经超过五分钟没有落到纸上了。
手机放在旁边，头没有往旁边转过，只是眼角余光时不时分过去一点，时不时再分过去一点，但屏幕从头到尾都没有亮过。
再一次看过去，发现手机还是没有动静。
“咚”一声，额头抵到桌上。双手交叉压在后颈上，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猛地抬头，拿过来，不过却不是新消息，而是网页的新闻推送。
拿着手机呆了会儿，把对话框翻出来，除了昨天早上那条消息就再没有新消息了。
发的消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问他起了没，或者在干什么。
三天没有见，之前能冲天的火气，现在变成只要她一个标点符号就能冲过去的冲动。
失落地东点点，西点点，不经意点进朋友圈，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柳鹤熙精神一震。
再一看她发的那张照片上面写着，【摔得头晕眼花……】
看到她说摔了，柳鹤熙根本顾不上细想，噌然起身，拿着手机匆匆下楼。
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在厨房打扫的阿姨出来，看到人，想问，又迟疑了一下，等人都到玄关了，才赔着笑问：“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柳鹤熙坐在换鞋凳上，没什么耐心地“嗯”了声。
换完，起身，看向站在客厅里的人，态度冷冷的，“林秘书要是打电话来问，你知道怎么说吧？”
阿姨心头微微一哆嗦，连问要不要叫司机送的话都生生咽了回去，脸笑得有些僵，但还是笑着，“知道知道。就说你已经睡了。”
对这个答案没有异议，柳鹤熙转身出门。
*
夜色越来越浓，就算是初夏，夜晚最热闹的季节，这个时候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了。
赵墨筠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
晚风吹过，很舒服。舒服地让人想睡觉，闭着眼摇晃了几下，感觉到什么，转头之际睁开眼。
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朝自己冲过来的人，赵墨筠咬着棒棒糖勾起嘴角。
柳鹤熙提心吊胆了一路，好不容易见到人，发现她一个劲儿地冲自己笑，心情突然纠结。一边因为看到她笑控制不住地想跟着笑，一边又气她竟然还笑。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个在笑，一个拧着眉。
赵墨筠等半天，也没等到人说话，三两下嚼了嘴里的糖，“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这一个字都不说，是个什么意思？
柳鹤熙盯着她，抿抿唇，往她身上扫了眼，没见到伤，站立的姿势也没有什么不对劲，想来摔得不算太严重，暗自松口气。
反问：“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赵墨筠眨眨眼，默了会儿，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我？我在这儿等我男朋友。”
从她嘴里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柳鹤熙心跳快了一拍，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她整句话，以及根本不往自己身上放的目光，柳鹤熙嘴角沉了沉。
赌气一般，也不说话，上前一步，人凑到她眼跟前。
赵墨筠装作看不到他脸上的别扭，装傻充愣地问，“干什么？”
看出她的故意，那张无害的脸上不高兴愈发明显，可是面对她又舍不得发火，眼神低落又带着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别过脸，“……我在等我女朋友发现我就是她男朋友。”
看他这气得快要跺脚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赵墨筠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在人瞪过来的时候，立马收了声。
省得待会儿把人又气走了。
赵墨筠轻咳两声，看周围没人，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尝到一丝丝酸甜的橘子味，柳鹤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赵墨筠看着他笑，唇轻咂一下，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说：“嗯，是我男朋友的味道。”
看人红起来的耳朵尖，赵墨筠伸手想捏，不过还没有碰到，就被人挡回来。
赵墨筠一愣，“嗯？”
一顿，“还生气呢？”
赵墨筠收了玩笑的心态，认真解释，“那天的事，不是我不吃醋就代表我不在意别人撬我墙角，那发火不得要真撬得动的才配得上吗？”
“再说了，要是告个白就能在一起的话，那世界上哪儿还有那么多人喊自己是单身狗？”
说着，赵墨筠看了眼面前的人，“你也没有跟我告过白吧？”
本来说这话是打算扳回一城，结果人一听这话，眼睛发光，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赵墨筠秒怂。
手忙脚乱捂住他嘴巴。
虽然街上没有什么人了，但是到底是公共场合。
“敢喊你试试。”
不过人像是下定决心，伸手想把她手掰开。看这架势就不简单，赵墨筠不敢撒手，情急之下，搬出今天刚学会的哄人大法，赶紧说：“小祖宗，小乖乖，小宝宝，大晚上鬼吼鬼叫是扰民知不知道？”
感觉到人不掰自己的手了，情绪也稳定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赵墨筠这才松手。
柳鹤熙嘟囔一句，“我也没你小多少。”
不喊什么都好说，赵墨筠连连点头，“是是是，那，哥哥？”
这总没错了吧？
结果话一出口，人猛地怔了下，抿紧唇，又是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赵墨筠一头雾水，跟上，在后面喊，“怎么又走了？”
话音未落，大步流星要离开的人又突然折回来。赵墨筠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被人拽住手腕，拖进了小巷子。
炎炎六月，赵墨筠穿了一个多星期的衬衣。胸口几处被咬破皮的地方，大半个月才看不出痕迹。
什么狗屁的小宝宝，小乖乖，这踏马就是个狗崽子，狗崽子！
*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高二下学期走到尾声。
按照惯例，高二暑假年级统一补课一个月。期末考试过后第三天，回学校拿成绩单的日子。早上照例是全校大扫除。完事回各自班级。
老陈把成绩单一一发下去，又苦口婆心地念叨了快一个小时。
等再开学，就是高三了。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眼看着别的班一个个走人，心里跟猫抓。等老陈说完最后一句话，一蹦三尺高的有，直接冲出教室的也有。
陈米扬把书包往肩上一扔，喊赵墨筠，“老赵，下午打球去不去？”
“打什么球？”赵墨筠把书包从课桌里拽出来。
“台球。”
“去。”
齐磊冲过来，“扬哥，算我一个！”
“傅易你去不去？”陈米扬看向走在齐磊身后的人。
“行啊，反正没什么事。”
几个人站一堆了，这才发现平时对这些事最热心的人一直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
陈米扬看他还拿着自己的成绩单，推了把何诚的肩膀，“看什么呢？掉魂了？”
结果等人一抬头，四个人都愣了。
何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
陈米扬怔怔，“……不是，什么情况？”
何诚平时一个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人，以前考倒数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突然这架势，几个人吓得不轻。
赵墨筠心里犯嘀咕，这回考试垫底的还是她啊。伸手想去把他的成绩单抽过来看眼什么情况，何诚突然哭出来，“……兄弟们，我，年级名次升了快两百名！”
赵墨筠，陈米扬，傅易，齐磊：“…………”
“不是好事吗？你哭啥？”陈米扬说。
傅易抽过成绩单看了眼。
“扬哥……”何诚抓住她胳膊，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你不懂。”
齐磊跟赵墨筠凑过去看了眼成绩单。
赵墨筠不由说：“何诚，可以啊。”
比自己考好了还高兴。
齐磊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你之前到处找人借笔记，我还以为你要抄来卖呢。”
何诚：“…………”
何诚拍桌而起，“走，吃东西去，今天我请客！”
几个人兴冲冲商量着要去吃什么，赵墨筠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赵墨筠接起，背过身，“喂，杨茵姐。”
“阿筠，学校那边忙完了吗？”
“嗯，完事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那赶紧来医院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