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羡一边听，一边在心里不住地翻着白眼。</p>
一群迂腐之人开设的经筵，早已失去了初设时的意义了，反而成了权臣压制帝王的手段。</p>
至于言路，那些御史参的最多的，不是谁家庶子不敬主母，就是谁家长辈死了，还在喝酒撒欢，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家事，比菜市口的婆子还八卦，却没见他们正儿八经地挖几个贪污腐败的贪官污吏出来。</p>
最可怕的是看人下菜，见你不爽就往死里参，往往无凭无据，风闻奏事，无形之中加剧了党政，败坏了朝纲，手中的冤假错案比锦衣卫还要多。</p>
问题是，人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自个儿清高得不得了，走路都不正眼瞧人，就差将眼珠子安在脑门上了。</p>
一遇到天灾人祸，不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就知道逼着朱寿下罪己诏，仗着他的好脾气，越发蹬鼻子上眼了。</p>
真是有病！</p>
换做是她，早就摘了他们的乌纱帽，让他们滚回老家种地去了。</p>
至于厂卫更是撤不得，那是朱寿的耳目，同时也是他与内阁抗争的底牌。撤了厂卫他就是内阁的提线木偶，谁还会将他放在眼里？</p>
简直愚蠢！</p>
“妾身书读得少，不敢非议朝政，朝廷大事自有圣上定夺。”无羡答得义正言辞，让皇后挑不出错。</p>
皇后没想到她敢拒绝，掀了掀眼皮子，不悦道，“善相劝，德皆建。过不规，道两亏。”</p>
“皇后是觉得，您比圣上更聪慧？还是比圣上更博学？”无羡反问道。</p>
“本宫……”脸色一僵，“自然不比圣上。”</p>
“那您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圣上做的是对，还是错呢？”</p>
“本宫比不得，但阁老就不同了，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古人云：妻贤夫祸少。你陪侍在圣上左右，自当劝圣上多多听从阁老的劝诫才是。”</p>
无羡冷笑出声，“阁老就一定是对的，没有私心了吗？”</p>
皇后眼中闪过不悦，“阁老一心为国，怎会有私心？”</p>
“自古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有争斗的地方，怎会没有私心？”</p>
皇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扣在桌案上，“诽谤阁老，该当何罪？”</p>
“妾身就事论事，不知何罪之有。倒是皇后，处处为阁老说话，不知是圣上的皇后，还是阁老的皇后？”嘴角翘起的弧度，勾勒出了揶揄。</p>
“放肆！”皇后气得重新抓起茶盏，往无羡的身上扔去，被无羡侧身避过。</p>
看着一只浅绿飘花的上品独山玉盏，就这么摔落在她的脚边，虽然没有碎，却有一道裂纹贯穿杯壁，算是报废了，无羡就觉得心里一阵揪着疼。</p>
全都是银子啊！</p>
现在是该关心茶盏的时候吗？</p>
她该多关心下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才是！</p>
皇后指着无羡的手指都在发颤，命令身边的女官道，“给本宫掌嘴！”</p>
宫令女官抿了抿唇，低声劝道，“她是圣上新封的美人，接连两日宿在豹房。”</p>
之前那个王美人，都没如此得圣上青睐，若是罚她，必然会触及圣怒。</p>
可是她的一番话，没能劝动皇后，反倒是起到了相反的效果。</p>
向来理智的她，无法理解深宫弃妇的思维模式。在弃妇的面前，说她丈夫如何宠爱另一个女子，她不发飙才怪。</p>
火气没压下去，反而烧得更旺了，都能透过她那双圆目，看到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给本宫重重地打！”</p>
宫令女官还想再劝，尚寝女官上前一步，“姐姐对她心软什么？让我来！”</p>
无羡就不明白了，宫里的女人怎么那么喜欢掌嘴呀？</p>
哎，也是怪她多嘴，每次遇到朱寿的事，便会失去理智。反正都应付了贤妃，也不差再应付一个皇后，干嘛要和她争辩呢？</p>
看着尚寝女官一步步逼近，无羡心里盘算着，是要反抗呢？还是乖乖挨打呢？</p>
坤宁宫里里外外加起来，足有七八十号服侍的，虽然不善拳脚，胜在人多，真与他们打起来，想要从中脱身也很麻烦。</p>
更别提从这边跑回豹房，用最快的速度，至少也得一盏茶的工夫，途中经过的岗哨不可计数。</p>
若要反抗，根本就没胜算。</p>
无羡一咬牙，一闭眼。</p>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顿打她挨了！</p>
预计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倒是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张扬而恣肆，“朕的人，看谁敢打！”</p>
朱寿来了！</p>
一身帝王之气全开，随着他的一步步抵近，尚寝女官的凌人之气早被压制得死死的，“啪”的一声跪了下来，俯首帖耳，连仰视都不敢奢望。</p>
“奴婢不敢……”</p>
“朕看你是敢得很！”言毕，也不等她解释，抬起一脚就往她身上踹去，用力之猛，直接将她给踹翻在地。</p>
皇后忙跑上前去，将人给扶了起来，同她一起跪在地上，“臣妾的人犯了何罪，惹得圣上如此盛怒？”</p>
“皇后何必明知故问。”</p>
“臣妾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p>
“规矩？”朱寿一声冷笑，将无羡给扶了起来，“皇后如此懂规矩，难道就看不懂，朕给她的这身蟒服，是何意吗？”</p>
无羡低头看了身前的纹理一眼，她穿的是蟒服吗？</p>
因为平日张永、文宜、甚至马哲，穿着与她这身差不多的服饰，早就看习惯了。</p>
朱寿放在她的床头，又是她的尺寸，她便拿来换了，不会穿错了吧？</p>
无羡心里没底，皇后的腰杆却是挺得笔直，理直气壮道，“蟒服只得赐予有功之臣，一名新晋的美人，有什么资格穿着？这是逾矩！”</p>
“皇后莫不是忘了，她是天方国长公主，自然有资格穿朕赐予的蟒服。论起身份来，她代表了天方皇室，不必向大明后宫的任何一人下跪，其中也包括皇后你！”</p>
“皇后”二字咬字极重，宛若千金之重，压在她的肩上，压垮了她最后的尊严，煞白着一张脸，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p>
受后宫众妃的请安跪拜，本是皇后的尊荣。为了一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圣上竟是要连最后一份体面，都不给她留了吗？</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