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尘从小处处受宠爱,对大师兄有了新的认识,也有点大胆起来,“大师兄,我也是你的小师弟,你怎么对我那么凶,对依依姐那么好?不公平!”
“我哪有对你凶?”夜然漫不经心回了一句,心里百转千回。
公平啊,这世间有吗?谁又给过他?抱怨如潮水涌上来,冲刷着千疮百孔的心,转头看到温依依不再疏离的浅笑,心里瞬间安稳了。
既然没人给,那就自己取。
温无尘听不出敷衍之意,还在穷追不舍地追问:“那大师兄也会对我那般好吗?”
夜然没有放在心上,“那么多人对你好还不够吗?”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应付个孩子还是够用的。
温无尘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心思纯净,知道分享,但也是个想要把玩具都收进自己怀里的霸道孩子,“不够不够!而且也没谁对我特别好啊。”说着还偷瞄一眼温依依。
温依依看着温无尘耍赖皮,净是睁着眼说瞎话,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那小子的额头,轻声斥责:“没良心的!”
夜然听着心里醋意满满,酸溜溜的,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也是无可奈何。
而另一边被三人刻意冷落的寒秋筠却一脸平静,好像丝毫没察觉此时他该有的尴尬。
一顿饭终于吃完,表面倒是风平浪静,只是不知底下如何暗流涌动。
*
上层书房,一轴画卷平铺在书桌,画上几枝桃花艳艳夭夭,无人欣赏。
一个白衣身影孤身独立在窗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只看背影倒有种萧索之意。
“你还怨我吗?”
温依依看着寒秋筠,思绪涌上心头,张了张嘴,但想想说出来也只是客套搪塞,于是抿抿唇,沉默无言。
当时他潇洒离开,她也未曾情根深重,两人至此陌路不是更好,如今这般纠缠也是回不到从前。
“为何不说话?”寒秋筠受不了这样磨人的静默,转过身来,语气有些急切:“你从来都是如此,事情放在心里,从不对我说。你不说出来,谁又会知道你如何想?”
终于,在寒秋筠的期待注视下,温依依淡淡开了口:“放了尘儿。”
不是期待中的柔情蜜意,或是质问怪罪也好,甚至只是敷衍寒暄都好。
寒秋筠一怔,很快恢复正常,却放纵了嘴角的苦笑,“许久不见,你我竟已无话可说了。”
明白做过就要承受,从未反悔过自己选择的他,硬生生被这句意料之外的话打击得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温依依看着那曾经填满她少女心思的容颜,心中五味杂陈,“你和她……”
说是已经放下,毕竟曾是心中人,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要提她!”寒秋筠像被蛰了一下,瞬间反驳,因为下意识地反应,音量都提高了不少,反衬的此时的空气更加安静,似乎都能隐约听到船桨划水的哗哗声。
温依依看着有一时失控的寒秋筠,心中了然。
她看出了他应是经历了与自己相似的境地,既然决定放下,心中亦无怨恨,倒有一丝悲悯,也不便再关心,等这件事之后还是当个陌路人。
“你如果还记得我曾经救过你,请放了尘儿。”温依依再次请求,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寒秋筠被温依依的冷漠疏离深深刺痛,这一刻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静静体味着自作孽的痛楚。
他良久才道:“这是你第一次向我提要求……”
记忆中的片段闪现,就算当初他要离开,她也只是在震惊后了然,没有任何挽留,如今却为了个毛头小子……
“你应该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就算没有那救命之恩,我也永远不会拒绝你……”
如果当初她要他留下,他恐怕不会走。
他当时也许太想要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也许是觉得相处太过平淡如水,心中蠢蠢欲动时,另一方伸出了一支艳丽的蔷薇。
世事无常,阴差阳错,自己到底也没摆脱被抛弃的命运。
“我会尽快安排尘儿离开。”寒秋筠郑重承诺。
他万般无奈,知道现今说再多,温依依也未必能听进去,她只关心这件事。
“不过,你和夜公子要留下,不然我没法向教主交代。”
温依依点头,表示明白,又轻道声谢,转身离开。
虽然毫无怨恨之意,但是毕竟曾是自己惟一魂牵梦萦的人,身份一时转换,也是不愿这样两人相对。
“依儿。”寒秋筠看着要离开的身影,情不自禁喊出了两人曾经最亲昵的称呼。
温依依一怔,千般心绪涌上来,脚步再也迈不开,僵在原地。
寒秋筠来到她身后,小心翼翼,轻轻拥住,下巴轻触着秀发的清香。
好像从前那个观赏枝头夭夭桃花的早晨,她静静看着桃花,他拥抱着她,平常而温暖。
太久了,太久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
“依儿,回来好吗?别不要我。”他放下自尊恳求。
温依依感受到了背后熟悉的怀抱,听着他温柔低语,似乎都已经是上辈子的记忆,模糊不清,惊不起心底的涟漪。
她没办法沉浸在这柔情蜜意里,反而脸色更加苍白,迅速拉开拥着自己的手臂,快步离开,只留下一个绝情的背影,之后连背影也消失在拐角处不见了。
寒秋筠一瞬间被失落的痛苦吞没,静静在门口看着刚刚触及到她的双手,良久,脆弱从他脸上消逝,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回不去了,一步踏错,无路可回。强迫自己转身,强迫自己不再想。
寒秋筠永远也不会告诉温依依,他是被幽冥宫主抛弃的。
江湖传言,幽冥宫主是一位容颜艳丽、倾国倾城的女子,也是一位“采阳补阴”可以吸食男子阳气的女妖精,是一位让无数男人想独自拥有的尤物,也是一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恶魔。
凡是她看上的男子,还没有人能逃脱她的诱惑。
凡是她引诱过的男子,即使被她抛弃也永远无法忘记她,不会再接纳其他人,只会觉得索然无味。
江湖传言几分真几分假,寒秋筠不曾深究,但他知道,他自认为容貌不俗,气质出尘,对于风花雪月也颇有些手段,但是在幽冥宫主面前相形见绌。
他像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唯有博取主人欢心才是使命,他不知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心。
幽冥宫主却以玩弄到手的心为乐,得到了就失了兴趣,弃如敝履。
寒秋筠被抛弃后,好似真的如传言般无法忘记幽冥宫主,那女人仿佛扎根在心里,不能挖,挖了就会鲜血淋漓。
而温依依,那是他真的动过情的女子,两者却有着微妙不同。对于依依的感情,很少欲望,很多安宁。
所以他试图找回,找回那份安宁填补,希图忘记那女人。
可是他显然忘记了,曾经的他因为追逐另一种情动,早就主动舍弃了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