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给张家铁匠铺准备的掌柜，自然就是李客这个来自西域碎叶城的商业奇才。
他一回到萧家酒肆，就让尼涅罗把他这个侄儿给叫来面议。
但没想到的是，他却得到了一个尴尬的回答：都快日上三竿了，李客这厮竟还在呼呼地睡懒觉。
“简直是岂有此理！”
萧青蔷最重规矩方圆，本来她对江晟高薪聘请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就已经颇有微词，此刻听说此人竟然还如此惫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顾尼涅罗在场，就直言让江晟把他换掉。
江晟却是微微一笑：“无妨，江某用人重才不重德，只要他能把生意搞得红红火火的，他就是天天躺在榻上，我亦听之任之。”
不过他心里却也是在感叹：“看来未来诗仙大人那股嗜好吃喝玩乐的劲头，怕就是随了他这个当爹的了！”
“东家宽宥，老仆感激不尽，请东家稍待片刻，老仆这就去把那个不争气的小畜生揪起来，交给东家发落！”
不想他这一去，又过了好半晌，才看见李客顶着一个鸡窝头，哈欠连天地走了进来。
不过俗话说帅的人穿什么都帅，这话用在李客身上也恰当，他邋里邋遢的发型非但不让人讨厌，反而有几分潇洒随性的感觉。
“李掌柜！”
可惜萧青蔷欣赏不来，她本来就憋了一肚子脾气，又等了这么久，看到李客惫懒的样子，更是火冒三丈，不由怒斥道，“我萧家花费重金请你，就是给你来睡觉的吗？”
谁知李客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委委屈屈的一句话，就把萧青蔷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可是人总是要睡觉的啊？你们只是正好在我睡觉的时候来找我而已了啊！”
“合着还是我们打扰你清梦了？那可真是对不住了啊！”萧青蔷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好了，此事揭过，谈正事。”
眼瞅着自己老婆快被这个惫懒货气晕，江晟不得不开口打圆场。
其实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对熬夜和睡懒觉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颇有几分亲切之感，因为他自己的作息偶尔也会保留前世的习惯。
所以他干脆地把之前宽慰尼涅罗的说辞，又对李客说了一遍，不料李客沉默片刻，居然露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大声道：“江郎，您是第一个能理解李某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人，就冲这点，你有什么需要李某效力的，李某一定尽心竭力！”
“别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们倒好，日夜颠倒还反以为荣！”
萧青蔷樱唇都气得哆嗦了，“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下次家族议事，我非要让爷爷评评理！”
江晟挥挥手示意他随意，接着话题一转，说起了张家铁匠铺目前遇到的难题，问道：“不知李郎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确实有些想法。”
一说起正事，李客瞬间精神了，一双胡人特有的海蓝色眸子里，显得深邃无比，“商场如战场，无非就是厮杀和拓荒，现在长安城及附近州县的市场，其实早就差不多瓜分完了，与其和各大世家的铁行拼得头破血流，倒不如开拓新的市场，当然，我不是说抢地盘抢生意就不重要了，但我们现在不占优势，更多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开辟新的战线上……”
“哦？”江晟被他一点，眼睛瞬间亮起，“你是说，往外走，打出去？”
李客大喜道：“江郎果然知我！”
“哼，不过纸上谈兵！”
萧青蔷听得不服，反驳道，“就算不在长安，各州各县难道就没有自己的铁匠了？说到底你们还不是要跟人抢夺市场，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还未必能赢！”
“非也，非也！”
李客和江晟却是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再远……”
“远到那没有铁匠的地方去！”
“没有铁匠的地方？”
萧青蔷错愕了几秒钟，突然恍然大悟，失声道：“你们要跟蛮人做买卖？”
“不错！”
李客一拂袍袖，站了起来，昂然道，“李某在西域游历多年，正好与吐蕃和奚人都有几分交情，他们对于铁器的需求量均是极大，若是李某前去游说，必然马到功成，不知东家以为如何？”
“大善！”
江晟微笑颔首，“我也正有此意啊，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可是……可是……”萧青蔷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直呼二人胆大敢想，她有心想说“资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现在无论是吐蕃还是奚人，和大周的关系都并不算顶尖恶劣，敌人一说，自然也无从谈起。
但若要卖铁器这种关键的物资给他们，又总嫌不妥。
反倒是江晟自己主动谈起四境蛮夷的威胁：“不过虽然眼下朝廷和四方诸国的关系还算和谐，但这种明面上的和谐是靠不住的，指不定哪天就破裂了，为长远计，却是不得不防。”
萧青蔷松了口气：“对，就是这样！”
但江晟的下一句话，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所以……”
“所以？”
“所以在和他们做买卖的时候，我们不妨在货物里加点料！”
“你还是要卖？”萧青蔷失声道。
“卖，当然卖。我们又不卖兵器，只是农具，无伤大雅。”
江晟淡然笑道，“哪有放着大把钱不赚的道理，我对草原上的皮货牲畜，可是垂涎已久了。不过只要照着我的方法来，必定能够将四境蛮夷的威胁减低到最小，甚至反攥他们一把也未可知。”
他嘴上说着未可知，但心里却早已知道，大周和契丹、吐蕃的战争，都已经迫在眉睫。
李客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做？”
“很简单。”
江晟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像是要把大局抓在手里，自信满满道，“我们可以把铁匠铺生产的铁器，也分出一个三六九等来，上等留在国内，下等卖给蛮夷，简单来说，就是卖假货。反正对缺乏铁器的蛮夷来说，用劣质的，也比没得用要好，不怕卖不起价。而且这样一来，既减少了报废率，又能提高他们的购买频率频率，毕竟假货容易坏嘛！”
“卖假货居然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真是服气了！”
大周重诺守信，萧青蔷乃是大家闺秀，李客虽是胡人，但也饱读诗书，两人都是从小经受儒家正统思想熏陶的正人君子，闻言都不禁用一种“你良心大大的黑”的眼神瞪着江晟。
反观萧青萝和公孙幼娘，她们一人自幼流落江湖、一人唯江晟马首是瞻，倒是为他的坏主意喝彩不已。
“小萝，这种东西不准学！”萧青蔷头疼地警告道。
“你方才不是还在担心资敌吗？我这也是为大周的国计民生着想啊！”江晟意味深长地劝说道。
“哼，倒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萧青蔷赌气道。
江晟沉声分析道：“你想想，如果我们能够把控住吐蕃、奚人他们的铁器供应，这就等于把他们的命脉捏在手里了，如果他们真有心对大周不利，那我们只要算准时间掐断铁器供应，那甚至可以耽误他们的农时，令他们无法耕种，让他们在饥荒中不战自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