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恕罪，学生一时不察，被损友蒙蔽，却是差点连累老师遭了牢狱之灾，实在是没有颜面再接受老师的教诲了！”一出县衙门口，张九龄就当街跪在江晟面前，磕头请罪。
他本是个骄傲自负之人，但越是这样的人，对于自己失误带来的内疚就越是无法承担，迫不及待想要弥补。
那些高昂着头颅，不肯承认自己错误的人，看似骄傲，其实都只是被面子束缚的心灵囚徒而已。
“无妨无妨，你们也是被人算计了。”
江晟当然不会计较，忙把他拉起来，摊了摊手道，“再说我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我这儿可不兴这些虚礼啊！”
“老师宽仁，但学生却万不可不做表示，还请老师稍待片刻。”
张九龄长叹一声，回身看着县衙的大门，又过了一会儿，段思平的身影才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士子相伴了。
他本是外来人，靠着给好友出头的名义，才成功煽动了一群血气方刚的士子一起来找江晟的麻烦，结果最后被证实都是他信口雌黄，那些长安士子白挨一顿狗咬，自不会再待见他。
事实上，如果不是屁股痛得厉害，众人都想合起伙来揍他一顿了。
现在虽然少了一顿皮肉之苦，但他的名声早已像狗屎一样臭不可闻，估计没人愿意和他交往了。
“张郎。”段思平看到站在原地的张九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张九龄深深地盯着他，良久，才痛心疾首道：“段郎，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来！你难道不知道，我既已拜江师为师，你这样做，只会陷我于不孝不义之境地吗？”
“我也只是希望他能解除跟你的拜师契约啊！”段思平连忙辩白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有解除之理？”
张九龄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情，大声道，“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无法继续为友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张某今日等你出来，就是要说个清楚，日后你我割席断交，再无同窗之谊！”
“什么？！”
段思平闻言，浑身一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
他不敢置信道：“你我自幼相交，意气相投，我将你引为知己，就算今日我有过错，也断不至于走到绝交这一步？”
“不用再说了！”张九龄仰天长叹，露出痛苦的神情，“我若不与你断交，跟我老师也无法交待。”
看他俩的神情，倒是颇有痴男怨女分手时的感觉了。
江晟都忍不住在心里调侃，自己收的这个徒弟怎么基里基气的。
不过他也明白，古代男子交往其实就是这个风格。
君不见杜甫给李白写信都写得跟情书一样深情，有那感情极好的，更是会连日同吃同睡，甚至连老婆房里都不去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就在自己看现场直播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只得煞风景地打断道：“喂喂喂，慢着啊，你绝交归绝交，可别拿着为师当幌子啊！”
“呃？”张九龄和段思平本来都沉在诀别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但给他这么一打断，顿时瞬间出戏，感觉怎么说都别扭。
倒是江晟看着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了，撇撇嘴道：“在我门下，没有那么多臭规矩，我也不需要你为了我跟朋友绝交，当然，你真要绝交，我不会阻止你，但你至少想清楚，自己是为什么。”
“为什么？”
张九龄艰难道，“他构陷我恩师，即使没成，这也近乎不同戴天之仇了，孝义不能两全，我如何能与他再交往下去？”
“不至于不至于。”
江晟无所谓地挥挥手，“徐无杖不是已经给我们调解过了吗？这就是个误会。而且他的发心是好的，是为朋友着想，所以我能怨他，你师母能怨他，天下人都能怨他恨他，但唯独你不能如此，明白吗？”
张九龄被他说得热泪盈眶，旁边段思平也是微微动容。
“其实我理解你的愤怒。”
江晟继续道，“你真正的愤怒，不是来源于他构陷我，而是来源于他没有和你商量，就替你做决定，没人喜欢被他人控制自己的人生，这是人之常情，但你要学会分辨和控制，更不要用尊师重道作为借口，如果因此失去一个真心对你的好友，那就殊为不值了。”
他看了段思平一眼，道：“我想，经过了这一遭，段郎应该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段思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是没有辩驳。
江晟也不在意，笑笑道：“你如果真觉得与段郎道不同，那你便绝交，我不干涉，但你要是为了我，那大可不必，为师允许你们继续交往下去，这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张九龄长揖到地，恭敬道：“还是老师看得分明，老师之胸襟宽仁，更是我等望尘莫及。学生聆听教诲便是。”
段思平似乎也有所意动，但最终还是抹不下面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江晟还冲着他背影道：“你要想拜访子寿，随时欢迎上门啊，要是你拉不下脸，来人送个信，让子寿去找你也行啊！”
“多谢老师。”张九龄由衷地感激道。
“这没什么。”
江晟摆摆手，笑道，“我和他本是意气之争，于我而言，只是闹着玩一样，没想到最后会搞得这么大，但归根究底，也没什么调解不了的矛盾，何况他今天还帮我了了一桩心事，让我见到了徐无杖……”
这里人多眼杂，他没多说自己和徐有功的交易，反而话锋一转，好奇问道：“我说，你们这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平时真的会睡在一起吗？”
张九龄被他问得一脸懵：“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吗？”
江晟摸着下巴，嘀咕道，“我还是觉得，男人应该和自己老婆睡在一起比较正常。”
话音落下，他突然感觉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他愕然抬起头，只见众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萧青蔷更是俏脸绯红，满是羞愤地瞪着自己。
江晟懵逼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脸色猛地垮了下来：“麻蛋，老子自己好像也没进过老婆的卧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