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孟署丞的人还真是敬业啊！这般嫉恶如仇的衙役，就算是在三法司中，也不多见。”
江晟见状故意道，顿时把孟石挤兑了一个大红脸。
这些衙役其实都是各大世家的走狗，只因为他今天要来找张氏铁匠铺的麻烦，才临时安插到他麾下。
这一点江晟就算不清楚，猜也猜得到一二，但他故意佯作不知，半开玩笑地调侃，就是为了让孟石心中对世家更多几分恶感。
这也不怪他挑拨，毕竟这种丝毫不为合作伙伴考虑的吃相，委实有些难看。
好在孟石本来就是个藏红色的大脸膛子，虽然尴尬，倒也不显眼，“哼唧”几声就糊弄了过去。
而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机锋的时候，刘七已经带着衙役们，宛如一群饿狼，冲进了张氏铁匠铺，四下翻查起来。
江晟见状也不在意，平心而论，这个年代的人不论玩出什么阴谋诡计，在他多出来的一千多年历史经验面前，都显得太粗劣了。
他甚至都能想到接下来这伙人会怎么干，无非就是弄些真的违禁品，强塞到张氏铁匠铺的各个角落，再假装是搜出来的罢了。
“孟署丞，你说说，他们会搜出些什么来？弩弦？箭簇？又或者是甲叶？”江晟双手抱臂，笑吟吟地问孟石，他每说出一个词，旁边张云鹤的眉头就跳一下，颇有些心惊肉跳的意思。
按照《律疏》的规定，弩弓和铠甲，都是民间不许私自打造收藏的禁物，尤其是铠甲，藏甲一领，就形同谋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也难怪张云鹤听得毛骨悚然。
如果对方真要用这些东西来栽赃他，那他真宁可不要铁匠铺子，也要保住阖家老小平安。
但偏偏江晟就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仿佛笃定刀子砍不到自己脖颈上来似的。
“哦？”
孟石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江郎这话里的意思，是承认铺子里有这些东西了？”
江晟报以淡笑：“你猜呢？”
孟石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江郎心中早有成算，却是孟某多事了。”
看江晟淡然自若的神情，他就知道，世家铁行的阴谋，今天八成是奈何不了张氏铁匠铺了。
“可是，他凭什么？”孟石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江晟的底气从何而来。
只是江晟自己知道，他最大的倚仗，正是来源于前日和铁钧的那场饮宴。
在宴会上，他只是状似无意地透露了“三视图”等未来铁匠行当通行规则的一丝理念，顿时就让这个嗜铁如命的老铁匠惊为天人，不惜折节下交，与他结为忘年好友。
而且他在刘七等衙役们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这些人身上都没有带大包裹，换言之，他们就算真带了什么用于栽赃的违禁品，最多也就是像弩弦、箭簇、甲叶这些违禁品的零散部件，数量还不可能多。
如果他们真用这些玩意来栽赃自己，江晟有十足把握，跟自己一见如故的老铁匠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出面为自己圆谎。
到时候江晟只要推说这些东西都是铁钧送来跟自己交流的，那世家豪族的打算全都得落空，毕竟将作监身为皇家作坊，可是有打造兵刃甲胄的权利的，自己协助改进工艺，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各大世家铁行故意为之。
他们只是想用这些东西略作试探，如果能借此警告、吓阻张云鹤，那更是再好不过，纵使不能，也能借着公堂扯皮的时间，好歹夺回一部分被张氏铁匠铺侵占的市场。
至于说置江晟于死地这种可能，在徐有功出过一次面以后，就已经基本不存在了。
没看到连酷吏都暂时收手了吗？
想来各大世家就算再怎么利令智昏，也不可能为了这点边边角角的利益，就去开罪朝堂上举足轻重的文官派系。
问题是，就算是这点“蝇头小利”，江晟暂时都不打算吐出来！
“只有我想给你们的时候，你们才能从我这分钱，我不松口，你们便是一文钱也别想夺走！”看着“忙碌”的刘七等人，江晟双眼微眯，渐渐闪烁起危险的光芒。
他已经偷眼瞧见这厮从怀里掏出一包棱角分明之物，往炼铁的高炉后塞去，从那沉甸甸的手感来判断，八成就是什么违禁品的零部件了！
“明目张胆的栽赃嫁祸啊，真是好大的胆子！”尽管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这一幕时，江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恼怒。
不过就在刘七快松手的瞬间，又一个尖利的笑声响了起来：“市舶使高延福见过江郎，今日却是有些公干需要江郎您协助啊……哟，孟署丞也在呢？真是巧得很啊，咱家这厢给诸位郎君见礼啦！”
“哗啦！”
被高延福的尖笑一吓，刘七手里的赃物顿时失手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捡起来，抬头四顾，一脑门子冷汗。
只是这时候，谁都没心思注意他的窘态了，江晟和孟石都在一脸凝重地给高延福还礼：“草民/下官见过高公公！”
没错，这个面白无须的富态胖子高延福，其真实身份，乃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宦官，而且别看他态度好像很谦逊的样子，但他的地位，却是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之前已经说过，市舶司就相当于后世的海关，而他这个市舶使，则是海关的最高负责人。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官职，那还不足以震撼江晟。
但江晟却是从史书上见过他的名字，此人之所以有资格青史留名，并不仅仅是因为大周的市舶使这么一个身份，更因为他曾是梁王武三思的家仆，还是未来“千古第一贤宦”高力士的养父！
尤其是后面一个身份，那高力士何许人也？
高力士虽是宦官的身份，但其实忠勇无双，智慧更是超群。
终玄宗一朝，无论玄宗起起落落，他都对自家主子不离不弃，被誉为“千古贤宦第一人”。
唐玄宗平定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之乱，他更是居功至伟，故深得玄宗宠信，最终累官至骠骑大将军、进开府仪同三司。
无论是权势还是贡献，高力士比唐朝任何一位宰相都不逊色分毫。
而高延福正是在高力士年幼落难时搭救过他的人，甚至连姓氏“高”，都是跟了高延福这个养父以后才改易的。
这样一位知名人物，居然亲自露面过问张氏铁匠铺的买卖，江晟都不知是该受宠若惊好呢，还是感叹自己倒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