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屋内光线暗淡。夏粼睁开眼,华红升正与她相对而坐,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你真是夏成远的女儿?”
他一改前几日的温和,语气变得异常犀利。
夏粼看着他,狠狠咬了咬牙,“是,我就是……!你想怎样……?”
话没说完,只觉心口一疼,华红升手握一柄匕首直插入她的心脏……
“啊!”
她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周围的一切,忽然间变得清晰了,连天也在眨眼间亮了。
呼,原来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
嗯?
夏粼刚松了口气,却听见旁边沈诀那令人头疼的声音。她扭头去看,这才注意到,这房里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华红升和沈诀。
看着他们极不友善的眼神,夏粼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从游江到被告白,再到刺客和沈诀的出现,最后落水。脑子里好像电影回放一样,一幕幕清楚呈现。
可现在,她知道,一场灵魂的质问在所难免。
我还有狡辩的机会吗?
希望渺茫……
她无力的垂下头,发现身上的衣物似乎换过,不仅如此,手还被绑住了。
“哎!干嘛绑着我啊?”
沈诀抬了抬下巴,那小人得志般的眼神,无需开口,便足以让夏粼领会他什么意思。
看来,没把我扒光已经算便宜我了?
见她终于醒了,华红升走到床头,缓缓落座。
夏粼抬眼在他脸上一瞥,心里不觉发颤。这冷若冰霜的脸,乌青又布满血丝的眼,竟与刚才的梦境完全一样。
她不禁心虚的向后挪了挪。
“你真是夏成远的女儿?”
连说的话都一样。
她小心窥视华红升藏在袖子里的手。
不会还准备了匕首?
“我……,我,我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会有《无字书》?”
“我……在半路上买的啊。”夏粼狡辩道。
“买的?”华红升目光直视。
“对呀。”夏粼眼珠滴溜溜的转,“不是都在传,说那本书里有什么宝藏嘛。宝藏啊,谁不想要?我正好碰到有个人不识货,要卖这本书,
那我就买了呗。”
华红升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眼神复杂的让人害怕。
他希望自己可以像个傻子一样的相信她,可是,偏偏又不能自欺欺人。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当年那一场浩劫,甚至不记得父母的样貌,却从小又被灌输了仇恨,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夏成远。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弄人,他又阴差阳错的娶了仇人的女儿,更叫他痛苦的是,他竟打心底里喜欢她。
爱恨交织,华红升内心备受煎熬,看着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女人,不禁喉头哽咽,“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我……”夏粼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却能想象到他此刻失望的神情。她内疚惶恐,把头埋得更深,“我没有……骗你……”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沈诀,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抱着胳膊上前,调笑道:“你还真是嘴硬的很。你身上这本《无字书》,和其他的假书根本就不一样。”
“那,那是我幸运嘛,一买就买到了真的。”夏粼避开与二人直视,强作镇定道:“我这个人虽然比较笨,别的不怎么出众,但就是运气还算好。”
沈诀闻言失笑,“呵,狡辩是没用的,等回了京城,见了你爹,我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听夏粼要被带走,华红升心里猛的揪了一下,可几番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事到如今,他和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诀察言观色,看二人皆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挑起一丝对男女之情的不屑,随即走到房门前,背手而立,“沈某有命在身,今日送犯人回京。华神医若还有话,就尽快说。”
华红升凝视夏粼良久,终于开口,“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与我亲近的原因。”
夏粼咬唇,低头不语。
“从你进神农谷的第一天,就盘算着如何离开对不对?”华红升的语气有些激动,在夏粼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温吞的性格,这是他第一次激动到声音发颤。“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婚姻,替你躲避官府的追捕对不对?”
“我不想利用你!”夏粼忍不住打断他,“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山洞时,我就提醒过你,如果我不是唐冰
清,不是你娘子,换一个身份,你还会不会说喜欢我……?”
“不会!”不等夏粼说完,华红升冲口而出。也因为这句否认,他的眼圈渐渐湿红。
简单的两个字,像一把刀深深戳进夏粼的心窝,生疼。
她吞咽一口将要溢出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那就好,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你还是去京城找你原本应该找的人。”
说完,她把脸别向一边,华红升攥紧拳头,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沈诀朝窗外看了眼,“既然没话说了,就上路。”
……
* * *
“驾!”
驿站门前,陈武驱车,押送夏粼的马车驶离驿站,也渐渐驶出华红升的视线。他忍不住追了几步,在将要出驿站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
夏粼隔着车帘可以看到身后的光景,华红升并没有在驿站门前出现。
她的心凉了。
是啊,终究还是不能在一起。
她屈起双腿,用被绑的双臂套在腿上,又把头埋进膝盖里。
坐在他旁边到沈诀侧目注视,发现她后背不时颤动,隐隐抽泣。
“呵,要不是这么多的证据都指向你,我可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毒女。胆小又怕事,还多情。居然为一个错嫁的男人偷偷哭泣?有点儿意思。”
对沈诀的冷漠和嘲笑,夏粼感到反感。挂着两行眼泪,抬头对他怒视,“我要是毒女,那天在客栈就直接下毒毒死你这没人性的,还用什么蒙汗药?”
沈诀不屑一顾,扯着嘲弄到嘴角,“你不是已经和华红升承认了身份吗?现在又想否认了?”
“我承认什么啦?”夏粼未干的眼睛一翻,“我只是错上了花轿,不想再与他有别的牵扯才那么说罢了。”
“呵,巧舌如簧。”
夏粼瘪瘪嘴,在袖子上蹭干跟泪,故意调高的声音,“你们这些鹰犬,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只扒光了你给你绑床上,真是太便宜你了。”
沈诀一直没把那天的丑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心腹陈武,他只知道她是偷了他们头儿的官服官刀而已。如今一听,怎么着?被扒光了?还被绑了?竟然还有这一出?
扒光了……?光到什么程度呢?
陈武不由得回头偷瞄沈诀。
沈诀这个气,
你要么就光明正大的看,他还舒服点儿,这么被偷瞄,瞄的他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一样难受。
他咬咬牙,忍下这口气,眼帘一沉,“鹰犬?呵,我不止是鹰犬,还最喜欢欺男霸女呢。”
夏粼:……
这不是她之前教傻子黑他的话吗?真被他听见了。
她脖子一缩,心虚。
“那个,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诀邪魅的一笑,“既然沈某是欺男霸女之徒,身边有这么个美人相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干呢?”
夏粼心头一颤,不觉将身子蜷的更紧,“你,你要干什么?”
沈诀故意在她身上打量,“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这个表情,这个神态……
夏粼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 * *
押解夏粼回京,沈诀知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世上有多少人想知道《无字书》里的秘密,他们这一路上就有多麻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派人将抓获夏粼获得《无字书》的事报给了他的上司兼老师彭琨,然后与心腹连夜选择了一条七拐八绕的路线,打算迂回返京。而且沿途着便服,乘马车,不行官道行山道,一切行动可谓周密。
这天晚上,马车在某个密林里停下。
陈武打开车帘,“大人,此间僻静,今晚不如就在这儿休息。”
沈诀只透过挑开的车帘向外探了眼,“好。”
夏粼揉揉眼睛,好像刚睡醒的样子,“这里有客栈吗?”
“没有。”沈诀道。
“没有?那怎么休息?”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在哪儿都可以休息。”
“啊?!”夏粼一脸懵,“怎么能露宿在林子里呢?就算不着凉,也可能会有虎豹豺狼出没?为什么不找间客栈呢?”
沈诀漠然道:“山里的客栈,说不好哪间是黑店,倒不如露宿来的安全。再说现在是夏天,露宿,凉快。”
夏粼:……
“你是真不怕喂蚊子啊。”顿了顿,“那饭呢?总得吃饭?”
沈诀打开手边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放干的馒头递给她。
夏粼举起被绑的双手,“吃饭能不能先放开我啊?”
“不能。”沈诀把馒头塞进她手里,“吃。”
说完他就拿着另一个馒头
下车了。
夏粼瘪瘪嘴,把馒头放进水里这么一咬,差点儿没把牙给硌掉。
“哇,这是什么?石头吗?这也太硬了,怎么吃啊!”
夏粼本来心情就不好,又被这石头一样硬的馒头硌到,一赌气把馒头丢出了车外。
沈诀差点儿被馒头打到,脚下一转,像躲暗器一样的,躲开了馒头,然后冷冷的道:“不吃就饿着。”
这些锦衣卫,真是没人性啊。
夏粼冲沈诀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她打心里恨他,为什么非要当着华红升的面拆穿她的身份?只要想起华红升最后决绝的那一句,“不会”,她的心就像刀扎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