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昨日道指截止收盘突破12000点;新任特首会见了中央考察团;长江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先生和香港特区政府高层长官昨日前往圣玛丽亚医院,看望了香港大学名誉校长、教授、著名风水大师陈仁先生,并祝他早日康复...”
陈仁,香港最先崛起的一批富豪,早年涉及地产、金融、商圈等产业,他的七个子女有三个是福布斯榜上前100,有两人是政府显赫的官员,晚年的陈仁致力于教育和慈善事业,累计捐款达到了数百亿。
现在是北京时间的9月1日凌晨,香港依旧灯火辉煌。
林文才的手里总是挂着个一个老式德国牌收音机,这得花上两百港币才能买上一个,镀的铬已经磨损严重,好在音质清晰,零件也算经久耐用。林文才闭着眼,听着广播内容,他刚从自己的半山别墅上下来,随手只带了一根乌木手杖和这个陪伴他二十年的老收音机。
“快到了,林爷。”
“知道了。”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玛利亚医院正门口,林文才一身白色的西装从后座上下来,保镖已经提前安排了现场,没有多余的医患、没有多余的路人、甚至连陈仁的子女都只有在过道安静地等待。
林文才手使一根手杖,眉发尽白,目光如炬,每一步都十分稳健扎实。
“林叔叔。”陈仁长子守在病房门口,粗看也有六十多岁了。
“嗯。”林文才甚至不想多问陈仁的病情,凭他的能力,比陈仁的主治医生都更清楚陈仁的寿数。“小陈你去帮我取点米和七支蜡烛过来。”
“是,林叔叔。”
“不用了...”病房里传来沙哑的声音,陈仁已经取了呼吸机,在这弥留之际只想好好和故人说说话。
“遗嘱写好了吗?”林文才问。
“林叔,都写好了,七兄妹都在场签了。”长子回答。
“那算了,你们家属守在门口,莫要进来。”林文才知道,自己的老朋友下定决心要走了。
推开门,除了琳琅满目的鲜花,没有半点生气,灯光冰冷地打在陈仁这位接近九十岁老人的脸上,“师兄...”
“师弟保重,阴差还没有来我可施法为你续命。”
“不必了。”躺在床上的老人形容枯槁,人间的荣华富贵他享受过了,有生便有死,不想再用门派的真传来违逆天道。
林文才,宣统二年生人,师从道家神霄派第三十六代天师民国风水大师林政英,一百零二岁高龄的他身子硬朗,全靠他手中的神霄派至宝“道家法典”。
陈仁是林天师师弟千鹤道长的徒弟不属于天师一系,按辈分称呼林文才师兄。
“师弟,你走了以后,神霄派的长老就只剩下老夫一人了。”林文才神情黯然,对寿命的追求始终抵挡不住孤独,陈仁和林文才是当世唯二的神霄派长老。
门派的凋敝归根结底还要说到第三十六代神霄派天师的时候。
林政英天师,民国威震省港澳,持有门派掌门信物“道家法典”和天宸剑,剑图合一即为神霄掌教。那时候军阀混战、八年抗战为了照顾两个宠爱的徒弟,林天师竟然将剑传给了师兄林秋生,将图传给了师弟林文才,后来天师抽烟饮酒过度死于肺癌,却遗留下了巨大的难题:剑图分裂,道家诸门派都不承认师兄师弟是神霄派天师,没有得到龙虎山大天师主持的罗天大醮授衔,神霄派天师断绝。
神霄派没有天师,就不能册封长老,更别谈招揽徒众,于是门派逐渐凋敝。
林文才握着陈仁的手,现在他们都是香港的巨富,但是对于门派的责任却像个懦夫,“走,师兄也快了,掌门天师都没了,门派...”
“还有机会!”陈仁握紧林文才的手,濒死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光。
“没有机会了,天宸剑毁了,没有剑龙虎山不会还给我们天师的头衔。”林文才摇摇头,当年自己背叛了师兄,害得师兄身死,天宸剑也在那个特殊时期被毁了,神霄派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为此林文才忏悔过一千次、一万次,但是他再也挽不回当年的过错。也是可笑,年轻时候自私,老了过后才想起了门派、想起了师兄弟之情。
陈仁指了指,病床头柜子,示意林文才打开,里面有一封牛皮纸文件袋。这是陈仁前几年趁回内地高校学术交流的机会暗中调查的结果。
林文才挪了挪床头灯按顺序看,第一封信是连山市通江区公安局局长父亲的日记,也就是钱爱民父亲钱威写的,当年是他负责查抄林秋生家,将所有道家法器焚毁熔炼,拿去炼钢铁,其中就包括信物“天宸剑”,但是日记中提到了他私自藏起了神剑,并交还给了林秋生的妻儿。
“天宸剑还在?”
陈仁点点头,林秋生遗孀极有可能知道天宸剑的下落。
但林文才又陷入了沉思,“你知道师兄只有三个女儿。”
林文才无男后这是他违背天道造成的,就算找到神剑,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而且无男丁后人,龙虎山一样不会给自己天师头衔。
“师兄!”陈仁猛地咳嗽,似乎在责备林文才万事都想着自己,山不过来难道自己就不能过去吗?他让林文才看第二份资料,上面是林秋生一家人的档案。
林秋生和发妻吴媛育有独子林建国,林建国1992年和沈家姑娘结婚,1995年诞下一子。林文才知道大师兄有个儿子,也知道吴氏改嫁,但是当年决裂后又移居香港便很少过问师兄遗孀的家事了。
林文才懂了,剑过不来,图便过去。
“林影。才17岁。”林文才看了看林影的资料,他是末代天师首徒嫡传后人,最纯正的天师系血脉,是神霄派天师最佳人选,但听林文才的口气似乎在意林影还年轻了些。
“师兄,17岁你已经会捉僵尸了。”陈仁眼看已经不行了,眼球突出,下颚延伸。
“但是...”林文才又开始犹豫了,自己早已不惜“道家法典”,只是自己小女儿的独女命数惹煞,也就是天生招恶鬼,今年也正好17岁,如果没有法典很难保护她。
“师兄,神霄雷霆,天道悠悠...”这是他们修行早课时念诵咒语的开头,陈仁似乎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轻狂,转眼百年,现在也不是那个神秘的时代了,看遍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那时候年轻的日子,真好。
撒手人寰。
凌晨三点三十四分,后台监控到陈仁先生心跳停止,宣布家属入内瞻仰遗容,签字确认。
林影,影天师。
天宸剑还在,道家的山河还在,一切都是天意。
天空中飘着朦胧的小雨,柔和的山风掠过,林文才半山别墅的阳台刚好能眺望维多利亚港,他这样贪图富贵原本就不能担任神霄派天师。林文才眺望远方,任凭风雨拍打他的脸颊,回想起那一晚,自己师兄死的那一晚,不寒而栗,林文才叹息自己终老之后有何面目见同门师兄弟。那年内地扫荡牛鬼蛇神林文才和妻子逃命到香港,凭借手中宝物单单凭风水这一项就赚得盆满钵满,聚拢了千亿身家。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林文才退居人后,开始从事讲座和慈善,借以抵消他擅用法器谋私利的恶业,就算如此他也连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又生了七个女儿,就连外孙都没有。
绝后。
“爸,你都站了一天了。”林文才小女儿林楠给她爸爸披上一件丝绸袍子,还热了一杯温开水,“进去歇会儿?”
“不用了,我不累。”林文才侧着头道,“玉儿呢?”
“还有几天开学,她爸现正带她在泰国度假。”
“叫学诚带她回来。”
“还有一个礼拜才开学呢。”林楠提醒道,他们父女俩和自己大姐一家昨天才飞去泰国。
林文才看着林楠,“我要玉儿转去内地念书。”
林楠突然怔住了,“爸,好好的...怎么就?玉儿在香港有哪些不好吗?”林楠不懂她爸的那一套学说,但是整个家族都不敢质疑林文才半分,只要林文才要做的决定他们都认为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也是整个家族兴旺至今实践出的结果。
“别说了,照做。”
林楠当然舍不得,两口子都在香港料理产业,却放自己的宝贝女儿一个人去内地,“那...去哪儿?深圳?还是北京?”
“去连山。”
一个名不见经专的小城市,“连...连山?爸,玉儿她一个人,而且马上念预科了...”
“我说了照做。”林文才语气稍微重了些,同时用手杖拄了两下地板,“叫学诚放下手里的所有事马上去办,桌子上是我给你们准备的资料,转去的学校、班级、哪怕是坐位都要按安排来。”
“好的,爸。”
在香港的灯红酒绿中林文才沉迷了半生,他本可以继续这样利用道家的异能放纵,但是人,总有一点未曾泯灭的良知。至少在他自己选择解脱之前,一定要找到神霄派的天师—影天师。